辛芳云看着女儿的大眼睛，那眼神纯真透明，让辛芳云把本来有些生气的话给咽了回去。

　　辛芳云没说话。

　　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逃到城里，这孩子却几乎每一天都要问一遍这个问题。难道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刚来这里的时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经常吃不上饭，确实让悠悠受了很多苦。

　　可是现在已经比那时好了很多，辛芳云甚至还托那家人的福，让悠悠上了城里的小学。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辛芳云笑着看着女儿。

　　悠悠和她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看就是她的孩子。

　　步悠悠低下头，垂着眼睛，“还行。”

　　“留作业了吗？一会儿吃完要赶紧写作业哦。”辛芳云又挑了一块鱼肉，把刺仔仔细细摘干净，放到步悠悠碗里。

　　步悠悠看着碗里的肉，扒拉了两下，一口气吃下去。

　　吃完饭，辛芳云在旁边洗碗，步悠悠拿出作业本，又去找笔。

　　她翻翻书包，还是没找到笔。是掉出去了吗？

　　步悠悠偷偷瞄了一眼旁边准备烧水的妈妈，老实坐回桌边，装出一副写作业的样子。

　　辛芳云把碗筷放好，大铁锅装满水，灶台下面的柴火也已经摆好。

　　她走到步悠悠旁边，发现女儿已经在收拾书包了。

　　“写完了吗？”她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事，没注意女儿写了多久。

　　“写完了，我去外面等。”步悠悠收拾好书包，穿上衣服走出门。

　　“就在门口等我叫你，不要走开知道吗？”辛芳云给她一把小手电，随后赶紧回来烧水。

　　她稍微脏点没事，不能让女儿也像她一样。

　　辛芳云每天都要给女儿洗澡，烧火的气味难闻，就让悠悠在外面呆会儿，烧好了再让她进来。

　　步悠悠抱着膝盖蹲在门外墙角，拿小手电照着面前的一小片地方。

　　楼道里太黑太安静了，她希望妈妈快点来叫自己。

　　辛芳云非常娇惯她。

　　之前在农村，她也是全村最干净的孩子。辛芳云给她穿上洗好的衣服，别的孩子把土从她头上撒，头发和衣服弄脏了，辛芳云当晚就给她洗，第二天让她照样干干净净地出去。

　　辛芳云总是很愧疚，怀孕的时候营养不良，步悠悠才八个月就出生了。

　　她天生体弱，发育又迟缓。同年龄的孩子都会跑了，她走路还摔跟头。

　　村里别的孩子都早早帮着家里捡柴火洗衣做饭，只有辛芳云什么都不让步悠悠做。

　　辛芳云不愿意孩子也和自己一样，她要把她当小公主养，要让她上学，要走正道。

　　一年前，她们坐拖车来到县城，辛芳云很高兴，但步悠悠却更喜欢以前在农村无忧无虑的日子。

　　之前的村子很大，有的时候她趁妈妈不注意，就会跑到外面玩，她发现很大一片空地，就常常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

　　傍晚时分，村里广播总会放一些流行歌，她就跟着调子哼唱，直到妈妈来找自己。

　　她没有朋友，同村的小孩子见到她都会笑，很怪的笑。她不喜欢，就一个人躲起来。

　　可是来到城里，一切都不一样了。

　　洗完澡，步悠悠爬到那只淡粉色的沙发上，辛芳云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到墙边叠着的木板上躺下。

　　步悠悠通常会躺一会儿，然后起来钻进辛芳云的毯子里，辛芳云会宠爱地抱着她，即使木板很硌，地方又小，但步悠悠还是喜欢在这睡。

　　对年幼的步悠悠来说，这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光。

　　因为当清晨到来，辛芳云把她叫醒后，等待着她的是已知又未知的噩梦。

　　说是已知，因为她确定噩梦一定会来；

　　说是未知，是因为不知道今天又会是什么样的噩梦。

　　妈妈说见到别人要学会微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为什么道理到自己这就行不通呢？

　　班上的老师和同学都不喜欢她，可她这次无法躲起来。

　　步悠悠也不敢和妈妈说，因为妈妈已经够辛苦的了。

　　可是，这就是妈妈一直想带她来的城里吗？

　　昨晚放学后被同学追赶，可能是在跑的时候铅笔掉了出去。

　　于是步悠悠今天的作业又没有交，被罚的步悠悠乖乖在走廊靠墙站着。

　　有两个老师从身边路过，其中一个看了步悠悠一眼，毫不避讳地和另一个老师说：“真是什么样的家庭出来什么样的孩子。”

　　“唉，这么小就不学好，上梁不正下梁歪。”

　　另一个老师已经走过去了，又回过头用鄙夷的眼神打量她。

　　步悠悠把头压得更低。

　　她听得懂她们的话，可是，妈妈没有不好，为什么要这么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