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眼都未抬,兀自坐着,并不给任何反应。云芷行至她身侧,小声开口:“是顾太医呢,娘娘,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听见顾太医三字,初雪慢慢抬头。
顾怀瑾躬身行了礼,替她诊脉的同时,与她说话:“娘娘今日可吃过药了?若是药局的话,可以多用几颗蜜饯……”
“不吃。”初雪忽然开口,她声音很低跟哑,听来便虚弱得很。
云芷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眉开眼笑,与顾怀瑾道谢。
顾怀瑾倒是只笑了笑,处变不惊地与她继续话题:“为何不吃呢?”
初雪看着他,“不想吃。”
顾怀瑾也不苦口婆心,只是很平直地陈述:“可娘娘身子不好,吃药才能好。身子好了,才能出去玩,才能吃好喝好。”
初雪固执地重复:“不想吃。”
顾怀瑾与云芷说:“云芷姑娘,可否请你出去一会儿,下官想单独与娘娘说会儿话。”
云芷看了眼初雪,终究点头。
既然已经诊完了脉,初雪把手腕收进袖子里,别过脸,“你不必劝我。”
顾怀瑾低低笑了声,却没说话,指头在杯中沾了水,在桌上写字。
娘娘想出宫去么?
初雪看着这话,一愣,缓缓抬眸,看着顾怀瑾。眼神里有惊讶,也有不解。
顾怀瑾继续:微臣或许帮到您。
初雪笑了,也学着他的样子写:你预备怎么帮我?你又能如何帮我?
顾怀瑾写:臣自然有臣的办法,只要娘娘肯信我。这道理其实很好懂,娘娘若是想离开,那便从此不回来,娘娘若是还想回来,那便当是去散个心。
初雪看得蹙眉,愈发不可置信。
她写:你为何要帮我?
顾怀瑾写:或许是天涯沦落人吧。
初雪更为不解,天涯沦落人?她收了手,只道:“我乏了,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顾怀瑾恭敬退下,没一会儿,云芷便进来。见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
云芷走到初雪身旁,好声好气相劝:“娘娘还是喝药吧,顾太医都说了,对身体好。养好了身体,才能想别的事,对不对?”
云芷没想到,初雪竟应了。她如卸下千斤包袱,连忙出了门往小厨房去。
“您等等,奴婢去去就来。”
初雪安静喝过了药,又默然坐了会儿。时辰晃到夜里,将晚未晚的时候,初雪坐在榻上,好像一座石雕。
她终于开口问云芷:“陶司珍的尸首呢?”
云芷垂下头,沉默许久,才答:“皇上下旨,拖去喂狗了。”
闻言,初雪竟笑了声。
这是他向来做事的风格,她倒不觉得意外。
只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他手上为数不多破例的,怕只有雨若一桩。
那么多人,有错处的、的罪过他的便也罢了。那些没有错处、不曾的罪过他的人,又为何也赔上一条命呢?
她笑过,才许云芷去点灯。
*
夜里李成暄抽空来瞧她,初雪直白问这事。李成暄没隐瞒她,又试图以那种温柔而不容反驳的言辞说服她。
“无论如何,你与我生气便也罢了,可他们终究是外人不是?我与阿雪,才是一双人。”
初雪只是说:“她们是我的朋友,柳七是你的下属。我待她们有情分,这难道是能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么?”
李成暄笑了声,离她近了些,她没避开,任他把自己耳边碎发别到脑后。
李成暄在她耳侧低语:“可她们与你的情分,难道比得上你与我的么?阿雪终究是要与我一道过日子的。”
初雪抬眸,与他对视,忽然发问:“你的感情有开关吗?”
李成暄被她问住,一顿。
初雪又垂眸,感情怎么会有开关呢?想要的时候打开,不想要的时候关上。
“可你在要求我这样做。我待她们有情,你明白吗?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忘却能割舍的,我心中会愧疚,会想念,我无法控制我的情感。但是你好轻飘飘的,试图抹杀这一切。李成暄,你是不是说爱我的时候,就能爱我,别的时候就不爱我?”
初雪阖上眼皮,“你想证明我与你是同类人,可你失败了。我现在愧疚得不得了,恨得不得了。你不期待那个孩子,你大可以由着他生下来,不看他便是,为什么要他死?”她后来问过云芷,那是个男孩儿。
我不喜他,那是因为你会喜欢他,就像现在这般。李成暄嘴唇微张,化作一个笑容。没关系,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初雪看他这般,不由火大,她猛地起身,逐客:“我累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