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太后瞧着初雪冒冒失失的背影,与身边的几位太妃说:“这如何能做一国之母?”
几位太妃中,有与她关系好的, 便奉承她:“娘娘说的是。”
也有与她关系不好的,便趁机与她唱反调:“太后娘娘这话可就说差了,这还没经□□,如何能下定论?说来也是,若非娘娘当年不仔细教导,郡主如何能如此冒失?”
言下之意便是初雪名义上养在她膝下,丢人还不是丢的她的人。
楚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偏又无法反驳,只能一甩袖子走了。
太后应当居寿康宫,楚太后前几日已经挪宫,可处处不自在。才下舆驾,便差点跌一跤。
扶她的宫人们忙不迭跪下请罪,还是免不得要挨一顿罚。
今日楚太后心情不佳,罚得便重些。院子里排着队领板子,此起彼伏的叫唤声吵得人心烦。
楚太后揉着太阳穴,厉声斥道:“不许叫她们出声,晦气得很。”
打完了,楚太后的气也消了大半。
正这会儿工夫,听得通传:圣驾到。
是李成暄命人捧着那只宝贝酒壶来献。
楚太后拿乔:“这是皇帝得的宝贝,哀家可不能夺人所爱。”
李成暄亲自捧过那酒壶,与太后斟了一杯酒,劝道:“儿子倒是觉得这与母后很是相配,一定会得母后欢心的。”
他捧着酒杯,恭敬送到楚太后跟前。楚太后这才悠哉接下,仰头饮尽。
李成暄问:“母后觉得这酒滋味如何?”
楚太后点点头:“不错,甘冽可口。”
李成暄便又劝:“那便请母后收下吧。”
推辞这些并没有意义,楚太后欣然收下。李成暄离开的时候,淡淡瞥过院子里趴了一地的宫人奴才,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有些病。谁又真拿人当人看?
只有阿雪。
他回过头,吩咐舆驾去甘露殿。
到甘露殿的时候,初雪饭才吃到一半,听见通传,愣了愣,还是放下筷子恭敬相迎。
李成暄泰然自若在她方才坐的位子坐下,就着她用过的碗筷,尝了一口。
“朕也没吃。”李成暄抬头,看着初雪说。
初雪只好吩咐云芷加双碗筷,二人一道坐下吃饭。
初雪犹豫再三,还是问:“那酒壶……你……皇上要留着么?”
听她这么问,李成暄便明白她知道了。
他轻笑了声,不由又觉高兴。这是阿雪同他的默契,于千万人中,共享一个秘密。
若是换了旁人,兴许会觉得不解,甚至于恶心呕吐。但阿雪不会。
李成暄也曾想过,这是他教导出来的结果,亦或是阿雪本性也如此,同他是一类人,缺乏同理心。亦或者,是因为阿雪爱他,超越了旁的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
他思来想去,未曾得结果,只好相信第三种。
是,阿雪是爱他的。
他必须在这些细微的小事中得出这结论,以此来慰藉自己的心。如若不然,他就要被这黑暗吞没了。
满是黑暗的世界,唯有一盏灯,照亮他的一面,他必须拼尽全力地抓住她。
失去了这盏灯,他怀疑自己要变成一个吃人的魔鬼。
初雪嚼着肉片,看一眼那鲫鱼,鼓着腮帮子犹豫要不要吃。好吃是好吃,就是刺多。她看一眼李成暄,从前他会帮她挑刺。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应当指使九五之尊替她做这种事。
她暗搓搓的瞥了好几眼,李成暄都没反应。初雪以为他没看见,只好打消这念头,筷子往水煮肉片的碗里去。
却见李成暄夹了一块鱼肉,挑好了刺,送到她碗里。
初雪忍不住要笑,又压抑住,低头吃饭。含糊不清地开口:“谢谢暄哥哥……”
李成暄这时候才答她的问题:“送给母后了。”
初雪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把酒壶送给楚太后了。
她咀嚼的动作一顿,看他泰然自若地说:“母后爱极先帝,想必也会有所感知吧。”
人死后,真的能凭爱感知到吗?初雪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疑惑起这问题来,只是觉得有趣。这问题的答案不好验证,她看向李成暄,眨着天真的眼问他:“如何感知?”
李成暄却笑出声来,且笑意渐深,“若有一天我死了,尸骨埋在荒野,阿雪来此,便能认出来。”
初雪切了声,“哪有这种可能?认不出来吧。”
李成暄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在蛊惑她:“不,认得出来。阿雪必须认出来,你答应过我。”
初雪看着他乌黑的眼珠,只好也点头:“那……我努力吧。”
排骨汤留在最后喝,温温热热的,暖进人心里。初雪喟叹一声,环顾四处。
云芷早在李成暄来的时候便出去了,他的人也都在外头,门被贴心地关上了。
初雪转着乌黑的眸子,倾身吻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