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一起长大的朋友们都去了,季敬竹难免也有些跃跃欲试。可季未生并不想他这样选择,说起来也挺好笑,别看她年少时被人欺骗,但她曾经也是高知分子。
她念大学那年,正好是文革结束的第一年,全国只有一百来位大学生,季未生就是其中一员。
只可惜她的才华败给了自己幻想的“爱情”,学没上完,就跟着季敬竹的生父跑了。
这或多或少都成为了她无法弥补的遗憾。
可她并不是因为这个才要求儿子去念大学,而是她亲身体会过高等校园的氛围,清晰地明白文化的重要性。
“小竹,我还是希望你能考大学。”季未生温声说。
“……上大学要花好多钱。”季敬竹的声音很轻。
“你是真的因为钱的问题不想去,还是有其他原因?”季未生将鸡汤推到他面前,“你以前不是总缠着我讲学校里的事情?大学里有你喜欢的图书馆、室内篮球场和电脑机房。”
季敬竹拨弄着瓷勺,没说话。
实话实说,他确实很想去上大学。或许是从小受了母亲的影响,又或者是象牙塔的学术氛围在他心里落下了种子,总之,如果他和母亲从没来到四合院,如果他从不认识沈枫,他根本不会动摇。
他年纪尚轻,现在还不能理解“每个人未来道路都是不同”的观点。季敬竹只知道,从小到大他都追在沈枫屁股后面跑,沈枫就像是他生活里启明灯,光线落在哪儿,他理所应该跑向哪儿。
季敬竹隐隐意识到,自己对沈枫的依赖感太强了,沈枫的存在是不同于严潜和陈樱的,可到底是何种不同,季敬竹也说不清。
“如果小枫不去中专,你还想去么?”季未生突然问。
季敬竹思索片刻:“不会。”
他也懂这个回答和刚才“钱”的借口相互冲突,但或许这就是季敬竹和季未生的相处方式,他习惯在母亲面前卸下所有伪装。
季未生笑了笑:“永远别让一个人影响你的决定。哪怕你和小枫将来走的路不同,你们依旧住在一个大院里,他依旧是你哥哥。”
季敬竹听得似懂非懂,目光落进汤碗里看了一会儿才说:“我要再想想。”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沈枫的声音:“小竹子,来我家看电视!”
季敬竹眸子先是亮了一下,随后又觉得沈枫马上要去中专,他需要适应不和沈枫绑在一起的日子,便闷着声说:“不去,我家也买了电视机。”
“过来吧。”沈枫说,“我都把西瓜切好了。”
季敬竹抿着唇,反反复复地将汤勺拿起又放下,终是轻轻叹口气:“马上来。”
他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刚刚季未生还教育到“别让一个人影响决定”,可转头沈枫短短一句话就能把自己勾跑了。
出门时,他看到季未生略带戏谑的眼神,连忙说一句:“我想吃西瓜。”
说罢,迅速跑出屋。其实只有季敬竹自己知道,他出门的根本原因是――不想令沈枫失望。
―
沈枫将电风扇对准季敬竹,想了想又觉得直吹会把小竹子吹感冒,站起身不断摆弄电扇的位置。
“现在这个风力怎么样?”
季敬竹环抱双膝窝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的武侠片,说:“正好。”
沈枫擦了把额上的汗,坐在他一侧:“吃西瓜。”
季敬竹轻睨了一眼桌上的切为两半的大西瓜,绵密的红瓤透着水汽:“一会儿吃。”
沈枫以为他舍不得错过电视画面,又懒得自己挖,干脆拿起勺子将中间的红芯挖出,送到他嘴边。
冰凉的触感从季敬竹唇上蔓延到心里,他轻眯着眼想了下,乖乖张嘴。
“小懒猪。”沈枫嘟囔一句,又把另一半最中间的红芯挖出来,送过去。
季敬竹迟疑片刻:“你也吃。”
“你先吃,我一会儿再说。”沈枫的声音里带着笑,好像比起吃西瓜这件事,投喂自己的小竹子更令他心情愉悦。
季敬竹不再多言,一口接一口地吞下递到眼前的西瓜。
沈枫喂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身边人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季敬竹心里压着事,又怕说完会惹沈枫不高兴,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不想看这个电视剧。”
“你早说啊。”沈枫将遥控器一把塞到他手里,“换台。”
今天是星期二,除了少数几个电视台,大部分编制内的地方台都停播检修,无论如何换台,屏幕上都是花花绿绿的方格子。
季敬竹无端地愈发烦躁,他泄愤似的将遥控器丢在一旁:“不看了。”
沈枫真以为他是因为没有好看的节目而生气,抬起一手揉了揉他的头:“别气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胡同口下象棋,或许叫上潜子他们打扑克。”
季敬竹歪过头想说句“玩什么我都心烦”,却在看清沈枫动作的那瞬间,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
沈枫一侧的鬓角挂着汗,半弓起身子正在挖最外侧的瓜瓤。
他把最甜的部分都留给了季敬竹。
直白的偏爱和宠溺在最大程度上安抚了季敬竹的情绪,他轻轻念了句:“沈枫哥。”
“在呢。”沈枫应声。
季敬竹晃了下他的手腕:“你能不能不要去念中专。”
“当然不行。”沈枫显然没理解他的意图,“学费都交了。”
季敬竹又不说话了。他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对于他而言,说出这种带有“要求”和“强迫”的言语,已经令他无地自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