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陈樱莫名其妙,“这年头还有人没驾照?”
沈敬竹沉默片刻:“……我没有。”
“为啥?”陈樱说,“违章被吊销了?”
“我没考。近几年不考虑买车,就没学。”沈敬竹说。
陈樱一脑门的问号:“买辆车多方便啊。杭州的牌照也不限行进京,万一哪次没买上车票,也能开车回来。”
沈敬竹笑起来:“买车不得要钱么,我穷。”
“……”陈樱无语,“你是不是在变着花样损我呢。你现在名头这么大,还能缺钱?”
“真的穷。”沈敬竹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账,“我工作的第四年才开始攒钱,后来又全部用来开工作室了,这几年还要着手买房,我总得给自己留个窝啊。”
陈樱皱起眉:“不是,你为什么工作第四年才攒钱?我记得你大学就得了个什么设计金奖吧,当初不是发了好多奖金么。”
沈敬竹噎了下,他自知失言,干脆说:“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能不管吗?”陈樱板过他的肩膀,“还有你为什么要自己买房?四合院拆迁时是按人头分的钱吧,我不信季姨会扣了你的钱。”
她语气严肃:“小竹,你不会是……借了什么违法――”
眼见陈樱的思路越来越跑偏,沈敬竹连忙打断她:“真没有。当初是我没要拆迁款。”
“就算你不要季姨也会给你留着!少拿这些搪塞――”
“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是我的母亲了。”沈敬竹忽然说。
“……”陈樱嘴唇颤抖了几下,“什…什么意思。”
沈敬竹深深舒口气:“我去杭州前,和他们断绝了亲子关系。”
陈樱彻底懵了,心思也跟着转了一百八十个弯,从一开始的“小竹一定在骗我”,又到“季姨他们怎么可能同意”,转来转去,最后全部化成了心疼。
“你――”她斟酌着词句,“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么?”
沈敬竹无可避免地沉默起来,若是真的刨根问底非要问“有没有必要”,那这个答案只能是“没有”。
毕竟他决定去杭州前已经和沈枫彻底翻脸了,那些在争吵中脱口而出的“尖刀”,不管是否处于本心,都把两人的关系推进“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可沈敬竹就是想这样做。他不愿只属于两个人的情感中掺杂着“道德底线”,无论是合是分,总应该求个“干干净净”。
其实站在法律角度上严格的讲,亲子关系不能自认而解除,抚养子女和赡养父母都是法规下的义务。唯一能做到的不过是一次性支付高额赡养费,换取一个从户口本上除名的机会。
早在季未生和沈海同的婚姻成为定数时,沈敬竹就咨询过律师,所以四年前下定决心做这些事情异常得心应手。
他还记得,当他和律师站在沈家公证时,季未生和沈海同错愕的表情。
当时季未生说:你不是和小枫已经分开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沈海同说:小竹你不愿意当我儿子,我也不会强求。但你给我们这么多钱,以后又要怎么生活?
沈敬竹只是静静地垂着眸,不发一言,就如同此时面对陈樱的询问一般。
“我打小就知道,你看似听话乖巧,可心里想法大着呢,和季姨一模一样。”陈樱顿了顿,“但我怎么也想不通,季姨居然能同意你胡来……”
沈敬竹默然良久:“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欠我的吧。我和沈枫还在一起时,有一次撞破她和爸…”
他的声音倏地小了些,好像想把这个称谓模糊过去:“反正我当时看出点眉头,所以当天晚上就问她是不是要和沈叔结婚。”
陈樱:“……你就直接问了?”
“不然呢。”沈敬竹看向她,“我总不能当成没看见,然后自欺欺人糊涂过下去。”
陈樱哑然,好半晌才说:“那季姨那会儿就知道你和沈枫的事?”
“我那天没摊牌。”沈敬竹忽然讥讽地笑了声,“因为她和我说,她不会再婚,也没有喜欢上谁。”
“不是…为什么啊。”陈樱喃喃,“季姨完全没必要骗你吧。”
“最开始我也不懂为什么,如果不是我相信了她的话,或许我们的关系根本不会闹成这样。”沈敬竹叹口气,“可我后来才明白,那会儿她怕我不同意,怕我影响学业……更搞笑的是,我这些年反复回忆她当时的神情,终于意识到,她的否定里还有好多不好意思的意味。”
“我居然就那么信了……”
陈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也许季家和沈家的纠葛是注定的,但如果当初没有这么多“阴差阳错”,故事的结局就能换一个方式。
陈樱拍了拍沈敬竹的肩,小心翼翼地问:“那沈枫知道你已经――”
不等她说完,沈敬竹便说:“他不知道。”
“你非要和沈家脱离关系不就是为了他么!”陈樱有些怒其不争,声音也跟着高了几分,“你做了这么多事情,他却一点都不知道,难不成你还想落个‘自我感动’的名头?!”
“为什么要说。”沈敬竹平静地反问,“我一直都不懂――”
“为什么我只是变成了‘弟弟’,他就能不再喜欢我。”
沈敬竹是真的想不通。分开的那几年,身边总有朋友和他说“造化弄人”,最初因为过于想念,所以他也开始用这四个字麻痹自己。
更会在独自一人的深夜里“伤春悲秋”,握着画笔一遍遍勾勒沈枫的画像,然后在背面写下:我现在不是弟弟了,你没有理由不要我了。
可当早上清醒后,他又无可抑制地怨沈枫,不是说好了“毫无畏惧”?不是说好了“不顾一切”?
怎么到最后他的“一切”就只因身份变化而消亡?
他所遗憾的不是“不能不在一起”,而是沈枫连坚持都没有,便轻易把他抛下。
沈敬竹走到窗前,望向红旗的办公大楼,他像是对陈樱说,又像是对那个永远听不到的人说:“他是沈枫时,我便喜欢沈枫,他是哥哥时,我便喜欢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