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躺在床上,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另外半边透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眉心微微蹙起,鬓边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方寒尽心脏骤然一紧,急忙伸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感受她的体温。
很快得出结论:她发烧了。
方寒尽匆匆披了件外套,推门出去。他记得郑启然今晚要值班。在车上遇到任何麻烦,找他肯定是没错的。
他快步穿过三节车厢,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郑启然步子迈得飞快,不知要急着去干嘛。
“郑大哥。”方寒尽大步追上去,喊住郑启然。
等郑启然转过身,方寒尽才发现,他只穿一件单衣,袖口高高挽起,衣服上不知在哪儿蹭的,到处是黑灰,连颈上的汗都被染成了黑色。
“怎么了?”郑启然语气焦灼。
方寒尽看出他有急事,语速飞快地说:“闻雪发烧了,车上有医生吗?”
郑启然拧紧了眉,大手覆住额头,似乎颇为头疼。
“医生是有,不过现在在忙。八号车厢有个孕妇可能要生了,医生护士都在那儿守着,一时脱不开身。”
“那郑大哥――”
话未说完,就被郑启然急匆匆打断了:“这样吧,我值班室里有医药箱,就在床头柜下面。钥匙给你。”他在裤兜里掏了几下,脏兮兮的手指取出一根钥匙,“我值班室你知道吧?就在五号车厢尽头。”
“行。”方寒尽接过钥匙,“还有,郑大哥,能不能把包厢温度调高一点?闻雪现在不能受寒――”
话说到一半,又被急性子的郑启然打断了:“唉,我就是在忙这事!”
他张开双臂,向方寒尽展示自己狼狈的模样,“锅炉坏了,正在抢修。你看看我身上蹭的全是煤灰!”
方寒尽猜到了是这个原因。
之前闲聊时,郑启然告诉他们,这列火车靠锅炉烧煤取暖,冬天往返一趟,每节车厢就要烧掉五吨煤。郑启然还特意叮嘱道,没事少开窗,拍照都是次要的,还是保暖要紧。
此时此刻,方寒尽更关心的是解决方案:“那什么时候能修好?”
郑启然揉了揉眉心,脸上又多了一抹黑,“有个零部件坏了,我们已经联系了这边的铁路管理局,到下一站,会有人送过来。”
方寒尽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列车时刻表,下一站是阿钦斯克站,到站时间是七点多。
也就是四个小时后。
听上去不算久,不过,此时户外是零下二十多度,包厢里温度还在下降,他们能忍受,闻雪的身体不知能不能扛过去。
“唉,这一晚上,各种糟心事全赶上了!”郑启然一脸愁容,“不说了,我先去忙了!”
方寒尽拍拍他的胳膊,“辛苦了。”
―
没过多久,方寒尽就提着医药箱回到了包厢。
闻雪还是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嘴唇一张一翕,呼吸似乎更艰难了。
方寒尽找到体温计,慢慢爬到闻雪的床上。
上铺只有一米高,他身高腿长,只能跪在床上,俯着身子,把体温计递到闻雪嘴边。
他手一顿,突然意识到不妥――这体温计不知测过什么人的什么部位,万一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沾染上什么细菌……
所以,还是夹在腋下吧。
方寒尽伏跪在闻雪身边,将她的被子掀开一角,一只手探进去。
被子里又湿又冷,闻雪的睡衣也被汗浸湿了。方寒尽的手探到她的腋下,突然飞快地弹开,仿佛是被她皮肤的温度给灼到了。
她的身上的确热得发烫,可他的紧张忐忑,完全是出于另一个原因――
刚刚那一刹那,掌心的触感太过柔软,让他呼吸都乱了节奏,脑子里立刻出现了画面。
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强迫自己清醒,把那些不正常的念头赶出脑海。
为避免肌肤触碰,这一次,他用温度计挑开她的衣领,慢慢塞进去,夹在她的手臂与身体之间,直到她腋下的衣服被支起。
测体温需要时间,方寒尽爬下床,在医药箱里翻找出一盒扑热息痛,又倒了杯热水。
他想起以前照顾方春生的经历,这孩子从小抵抗力差,每逢换季就会生病,轻则感冒咳嗽、过敏鼻炎,重则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人在持续高烧的时候,不仅需要药物止痛,还需要物理降温,以免引发一系列并发症。
方寒尽思忖片刻,拿起挂在床头的毛巾,用热水浸湿、拧干,又爬回到闻雪的床上。
他用毛巾轻轻擦拭着闻雪的额头、双鬓、脸颊、颈窝,最后停在她的锁骨处。
时间差不多了,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进两根手指,尽量不碰触任何有温度的部位。手指夹住体温计,慢慢抽了回来。
38度5,这个温度危险了。
很多事情一个大男人不方便做,方寒尽决定把闻雪叫醒。他推了推她的肩,凑到她耳边,低声呼唤:“闻雪,醒醒……”
音量逐渐抬高,如此重复了几遍后,闻雪终于闷哼了一声,吃力地睁开眼睛。
“你发烧了。”方寒尽手掌托在她后背,将她的上身微微抬起,“来,吃点药。”
闻雪烧得迷迷糊糊的,意识一片混沌,只感觉有人往自己的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一缕温热的水湿润了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