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喷泉台阶上,眺望花园尽头的波罗的海,依稀能看见几艘白帆,在冰蓝色的海面上起起伏伏。
闻雪呼出一口白雾,惋惜地说:“这次来得不是时候,好多景色都错过了。”
方寒尽安慰她:“古人说得好,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冬天的美景也很值得一看。”
周芃笑了,“你俩一个是典型的悲观主义者,一个是乐观主义者,性格倒是挺互补的。”
他们沿着喷泉阶梯一路向下,穿过一条长长的花园主干道,两侧的白桦林空旷荒凉,树枝银装素裹,地上覆满了积雪。
花园里游人稀少,闻雪每次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声响,就心头一紧,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见她频频回头,神色紧张,周芃安慰道:“可能是鹿。这片花园面积大,野生动物挺多的。放心,他们不会主动攻击人。”
只有方寒尽知道,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低下头,贴近她耳畔,小声说:“别担心,早上我跟陈佳禾联系过了,她说那人还在跟踪她,完全没发现你被掉包了。”
“真的吗?”闻雪有些惊讶,又有些不信,“私家侦探这么不专业?”
“可能是脸盲吧。就像在你眼里,欧洲人都长得差不多,在他眼里,亚洲人都长得一个样,所以只能根据衣服、发型这些外部特征来分辨,很容易搞错。只要孙赫明没亲自出马,佳禾还能再帮咱们拖几天。”
听他这么一分析,闻雪终于放下心来。
--
下午他们又去了滴血教堂。出来时,闻雪看见不远处有一家银行,忙说:“我去取点钱,你们等我一下。”
方寒尽拉住她,“取钱干嘛?我身上还有现金。”
“总不能老是花你的钱啊。”闻雪弯眸一笑,轻轻拂开他的手,“我马上就回来。”
等她的时候,方寒尽跟周芃聊了会儿天,又给方春生买了个烤肉卷。
一转头,就看着闻雪从银行里出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双手紧紧捂着包,一路上左顾右盼,神色警惕。
他忍不住笑了,等她走近,揶揄道:“你这是抢了银行金库啊,这么紧张?”
闻雪嘟嘟囔囔:“好久没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了,我怕被人抢了嘛。”
在国内都是用手机支付,她都快忘了人民币长啥样。现在身上揣着巨额现金,还真有点不习惯,觉得浑身不自在。
方寒尽把她搂到怀里,问周芃:“现在去哪儿?”
“去逛涅瓦大街。”周芃冲前方打了个响指,“Let's go!”
他们的第一站是文学咖啡馆。周芃边走边解说:“这家咖啡馆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俄罗斯很多大文豪都来过这里,比如普希金、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
咖啡馆的门很窄小,进去后却别有洞天,过道处摆放着一尊普希金的蜡像,他坐在小桌旁,眉头微蹙,像是在凝神思索,桌上还摆放着咖啡和纸笔。
他们上了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里装饰得古色古香,光线温暖舒适,透过宽大的玻璃窗,能看到街上的车水马龙。
周芃介绍说,普希金生前常来这里写作、聚会,在他去决斗前,还来这里喝了杯咖啡,小坐了一会儿。
“什么决斗?”闻雪有些疑惑。
周芃笑着解释:“普希金就是因决斗而死的啊。他有个老婆,很漂亮,外号叫圣彼得堡的天鹅,后来有个叫丹特士的宪兵队长看上了他老婆,疯狂追求她,激怒了普希金。所以两人约在小黑河决斗,就在这附近。”
闻雪听完,觉得太匪夷所思,“这死得也太……”
说他中二吧,那个年代好像没有这个说法。说他痴情吧,又有点莫名其妙。
不是说他老婆很漂亮嘛,那追求者应该不少吧,难道都要一个一个去决斗?赢了,就能捍卫爱情吗?输了,他老婆就得改嫁?
算了,诗人的精神世界,凡人理解不了。
闻雪摇摇头,“反正我是不会为了爱情去死的。”
方寒尽端起咖啡杯,轻啜一口,淡淡地说:“听说那个丹特士对普希金妻子追求得很疯狂,也许,普希金与他决斗,是想帮妻子摆脱他的纠缠。”
闻雪撇撇嘴,吐槽道:“就不能想个好点的办法吗?决斗,听上去就很危险。赢了,自己成了杀人犯;输了,自己的命都没了。多不值啊。”
周芃接话道:“后来丹特士被软禁了两个月,又被驱逐出境。因为跟普希金决斗,他一战成名,很多人都来拜访他,他在上流社会混得很好。至于普希金的老婆……”他蹙眉想了会儿,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改嫁了吧。”
一时无人说话,餐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方春生吃完盘里的小蛋糕,往方寒尽腿上一躺,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哥哥,我想睡觉。”
“晚上回去睡。”
方寒尽把方春生扶正,又点了份甜点。
他充分吸取了昨晚的教训,无论如何,也要让小孩把觉留到晚上。
闻雪仰头喝完咖啡,得出结论:“总之,为爱情去死,挺傻的。”
方寒尽转头看着她,问:“那你说说,为了什么去死,不傻?”
闻雪平静地说:“为自己。生命是自己的,所以生和死,都得是为了自己。”
方寒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
从咖啡馆出来后,周芃尽职尽责地给他们带路,介绍道:“下一站,咱们去叶里谢耶夫糖果店,就在前面不远,这是一家百年老店,里面的酒心巧克力非常出名……”
身后响起一声“咔嚓”,打断了周芃的絮叨。
闻雪回过头,看见两个亚洲面孔的女孩正在街角自拍,其中一个女孩手臂伸长,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粉色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