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榭理智上明白自己或许应该起身回避,就算这位堂弟真的对叶沉有什么意思,对方的家务事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掺和的场合。
何况叶沉最终要娶谁嫁谁和谁结婚,事实上也确实是叶家自己的家务事。
然而与此同时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心里拉拉扯扯:
自己是被叶沉带过来的,如今Alpha都没有开口,自己又怎么能随便离开。
――而且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有些想知道,叶沉在像这样被人问起的时候,又会怎么定义自己的身份。
然而叶沉最终只是笑了一下。
Alpha的神色一贯冷峻,微微挑起唇角看起来也不像一个柔和的表情。
空气里细微的静默好像被拉长了一瞬,沈榭刚刚有些提起心神,紧接着就感到熟悉的气息猝不及防地靠近。
耳边拂过轻轻的吐气声:“不想吃了的话,就先去楼上休息吧。”
还没有反应过来,手里又被塞进了一把钥匙:“沿着走廊右边倒数第二个房间。”
手心感觉到对方的触碰时沈榭吓得差点直接站起来,被叶沉硬是按着手卡在原地,对面的Omega显然也被这一变故吓了一跳,目光来不及掩饰,就直直地瞪过来。
“去吧。”叶沉大概是还嫌不够,继续拍了拍沈榭的手,才重新把眼神转回去。
于是沈榭拿着钥匙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懵懵懂懂。
不过那个堂弟显然比他更绷不住,沈榭路过他身边时还听到一句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显然是说给他听:“喜欢叶沉的人多的是。”
喜欢叶沉的人多的是,你算什么――沈榭自动在心里补完了这句话的后一半,也终于稍微被拉回了一些神智。
宴会进行到后半程灯光就总是会变得格外晃人,沈榭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时对留在原地的两个人微微颔首道了别,一边立刻有阿姨还是女佣一类的人看他起身,走过来把他往楼上领。
但是走在老宅曲折的走廊里时沈榭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叹。
什么是大户人家――这个词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更接近于存在于书面或者想象中的一个概念,说实话直到今天之前,沈榭也以为自己不会再离这个定义的内涵更近一点了。
然而叶氏的大宅简直好像一个中世纪的古堡――古堡这个词可能不太确切,因为其实并没有那种幽暗阴森的感觉,相反虽然是老房子,但是看得出精心保养,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贵气。
离开正在举办宴会的大厅之后不久就连那边嘈杂的声音也几乎听不到了,空气沉寂下来,三转两折之后不知道被领上了哪一层的岔路。沈榭模糊记得叶沉给自己指了一个房间,但是看带路的佣人很笃定的样子,也就没有开口。
不得不说大家族里的用人也是训练有素,虽然不认识沈榭,但还是保持着一种克制的礼节,不会过分殷勤,然而也很显然不会让人感到怠慢。沈榭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相对比较单纯,只是自己开始挣钱之后也免不了遇见形形色色的生命体,可以肯定的是在他以前的生活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吴姐虽然能干,但这样一比就也不是一个层级。
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随便乱想。叶沉刚才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从结果上来说又确实化解了他和堂弟之间就要剑拔弩张的气氛。
所以在这样堂皇的房子里成长起来的Alpha,真的会在细节上也苛刻无缺,以至于在意到那一瞬间一个微不足道的Omega面临的尴尬处境吗。
又或者真的只是随口一句话,根本不必放在心上。
带路的阿姨走起路来也没有什么声音,只在把沈榭领到一个房间门口时才停下来,转身微微示意了一下。
沈榭和她点了头,走进去才发现这里不是想象中Alpha的卧室。
也不是会客厅一类的地方,非要说的话,可能像是一个类似休息间的处所。
房间里铺着和外面走廊协调一致的地毯,靠墙的地方有一张长沙发,门后是衣帽架。正对着沙发有一个书柜和一个置物台,两侧的墙上一面是窗户,另一面挂着一张巨大的油画。
沈榭认出那张油画是某个已经过世的大师的真迹,这位大师的一些作品在拍卖行的行情未必很火,但本人却是实实在在上了艺术院校的课本,以至于像沈榭这样的学生都一代代看着他的理论长大,也是行业内比较独特的存在。
他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对面取一本书来看。
毕竟叶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重新过来,在那之前他只能待在这里。
先前的女佣倒是没过多久就又取来了茶水和点心,但也仅此而已了。
放在他面前的是未知的无法消磨的漫长时光,在这间陌生的大宅里好像随便走两步路都会触发某种未知的机关,甚至是亵渎也说不定。
他只能站在原地,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的人。
-
正要站起来把“取一本随便什么书”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
是白兰花,沈榭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闻错了,但确实是这个香气,和自己的信息素相似又不同,一种更真实又更鲜嫩的味道。
下一秒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沈榭甚至还没来得及从沙发上真正站起身,紧接着就又愣在了原地。
他在门外的人进来之前也做过一些猜测,电光石火之间觉得最好的选项应该是去而复返的女佣,如果不是的话就最好是不认识的客人。
但他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个级别的人物。
是那个Omega――几个小时之前叶沉还给他指过,Alpha的生母,这座宅院和庄园某种意义上真正的主人。
然而这时对方只有一个人,沈榭已经在休息间里待了一会儿,这时在灯光下再看对方,那种端庄或者雍容的气息就好像消褪了一点。
熟悉的场合会给人底气,哪怕他只在这里坐下不到十分钟,也仿佛一种近乎盲目的安全感。
而且沈榭也发现了先前嗅到的那一丝气味的来源,是叶母手上拿着的好几串白兰花。
这种感觉又很奇怪。
说实话叶母实在太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了,先前隔着大厅,他和叶沉所在的位置离女眷的圆桌几乎跨了半条对角线,于是这种体会还没有那么明显,这时离近了之后看,面前的女性Omega简直娇小到让沈榭有一种自己和对方同龄的感觉。
说好像同龄也不准确,只是一种两相比较之下的权衡表述,换一个说法大概是:在这间屋子里,仿佛需要保护的那个人不是他,反而是对方。
那几串白兰花正被对方拿在手里,新鲜的花瓣上应该是淋过一道清水,现在被头顶无言的灯光一照,就有一种蒸腾的脆弱感。
“是你啊。”叶母倒是很快笑了一下,“你是和叶沉一起来的吧,我刚刚看见过你。”
这时事情才好像有一点回到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