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当时直接就办好的。” 叶沉说,“但是后来想,还是应该再问问你。”
他也是到那时才发现某些原本不甚注意的东西落到现实中,却还是现出无所不在的影响力。
而他居然没办法确认沈榭是不是还愿意和他绑定在一起。
“我以前没有想很多,也有很多做得不够的地方,我知道是我的不对。
“但是只有一点:我给你的东西,也希望你能接受。”
最后叶沉是这么说的。当时他希冀于从 Alpha 那里得到抑制剂,甚至先一步提出可以用市场价格购买,叶沉却只是看着他,然后说了那样一句话。
后来在这边工作生活,画廊老板大概是得过陆宁溪的关照,何况沈榭确实画得快又卖得好,老板在工作中也从来不吝于表达对他的赞扬。
“宝贝儿我是真的很爱你。” 他现在的老板是个 Beta,当年大学没毕业就做艺术家浪迹江湖,现在年纪大了才落脚在这座南方小城,日常行事夸张语气真诚,“我们这个月的流水又提升了好几个百分点!”
沈榭一度以为老板要追自己,还找过一个时间认认真真和他谈过,从前和叶沉之间的事情也半遮半掩地说了。
老板义愤填膺地替他谴责了渣 A,末了端着沈榭冲的咖啡表示:“榭榭宝贝这么好的 O,哪里不值得配个绝世好 A。”
――你是值得被爱的。他听着老板借咖啡发疯,那一瞬间却有别的念头撞破脑海。
社区大院里排排站的孩子,会客室里面带讨好的院长和满脸笑容的一对对父母。
深夜里雨水落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只留下自己一个人的寝室,空旷到好像能反射出全世界的回音。
沈榭突然想到先前结束掉那份 Alpha 安排的家教时叶沉说的话。
Alpha 当时问他,为什么对一个小姑娘都能那么温和耐心,却不能对自己说句真话。
他之前为了那个民宿项目的事情和叶沉道过歉,到了一半不知道该如何继续,Alpha 也没有对此再说什么。
然而如果在面对工作时觉得自己能够用专业和能力换得所有想要的报酬,那么爱情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三年里所有的卑微,所有欲言又止的犹疑和审视自我定位时的挣扎摇摆。他从来不敢开口,生怕向前一步就是失去所有的深渊。
可是这么多年来担忧着被抛弃的那个自己,难道还不足够成长为一个让人喜欢的人吗。
所有为了让别人喜欢而做出的努力,用心地培养着的那个温柔善良又阳光的自己,难道不同样是不可分离的那个自己吗。
叶沉确实自大,粗心又不懂爱,但他说过的一句话还是没有错:
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
沈榭拉开画廊的大门让阳光落进来,然后折回了自己留在二层的房间。
米色的窗帘和在莲水湾居时是同一个色系,三个月前老板批准他和自己一起对整个画廊进行了翻修,一个 Omega 和一个 Beta 对着设计图上上下下地搬材料干活,最后成果居然意外地焕然一新。
沈榭打开邮箱,叶沉这一年来没有来过电话,但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偶尔的邮件联系。
“你可以让我再学一次吗。”――最后那一番关于爱和不爱的对话里,叶沉是这样说的。
而 Alpha 似乎真的是在学习。
沈榭点开最上面一行的新邮件标题,相似的格式在整个页面里已经整齐地排成一列。
Alpha 发来的信件不太长,总是短短两三行,也只讲一些生活中的事。
有一天叶沉说,在莲水湾居的门前看见一只猫,长得好像你。
沈榭点了点鼠标过掉最新的邮件,然后想了想,从桌角的文件夹里翻出一份授权书。
半年前叶沉把这份授权书传真过来,沈榭一个字一个字看过,但一直放着没有签字。
是那组白鸟。
那天 Alpha 发来的邮件里说,当时我拒绝了你的礼物。
“当时我拒绝了你的礼物,后来也没有觉察更多细枝末节的爱意。”
他们相识在那样的场合,从一个异于寻常的起点高低对望,然后不出所料地背道而驰。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能不能从头再来一遍。”
从最开始的那份礼物,一直到后来所有珍而重之的情意,以及更远的未来。
沈榭毕业时签出去的那份版权合约其实还没有到期,但 Alpha 想要做的事情,最后总是可以办到。
沈榭看了一眼桌角的日历,从抽屉里找了支签字笔,在那份授权书的最下方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十五分钟后邮件提示响了一声,是叶沉发来的一场展览规划。
-
于是他再一次看见 Alpha 又是在海边。
海湾中心艺术广场上的装置展览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在大肆宣传,来来往往的游客经过此处也纷纷驻足。
此刻漫天的白鸟和身后深蓝浅灰的海水融为一体,无数舒展的双翼掠过背后新建没有多久的海湾艺术中心。
南方城市的初夏带着馨软的花香味,阳光落在每一朵饱满的鲜花上投下生动的阴影。
沈榭看见叶沉,Alpha 把展览设在他生活的这座南方城市,此刻刚刚从几个小时的飞行中落地。肩宽腿长的北方男性迎着咸湿海风向他走过来,是分别许久却依然熟识的眉眼。
“…… 叶先生。” 沈榭讷讷低声,很快这个装置艺术展的议程走进高潮。
沈榭接过对方递来的签字笔,在现场复刻的授权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