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沈榭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原本他的暑期家教课程是半个星期一次,到这一周的礼拜四刚好结束,之后小朋友的学校要开学,新的课程时间还要看情况再约。
小姑娘的家长不止一次对他表示过满意,提前半个月就提过续课的事,沈榭原本也打算这两次课的时候和对方谈一谈。
然而那天叶沉过来之前余青冉刚发来消息,隔着一个对话框盛情邀请:
“下个月市美术馆有个展览活动,我们这边打算带小朋友们去看,你要带着学生一起来吗?”
沈榭一个夏天没有回那边的画室,收到信息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不过对面很快把市美术馆的活动海报发过来,沈榭下载了原图点开,才知道是个彩陶展。
海报图片做得也很可爱,从下往上歪歪扭扭叠了好几个胖乎乎的陶罐子,确实一看就是面向小朋友的缤纷色调。
他之前也了解到性别之家会开每个月一次的手工活动课,陶艺叠纸之类都有涉及,这次美术馆开的展览还安排了动手试做的衍生环节,确实很适合团体活动。
“机会挺难得。” 余青冉在那端继续推荐,“我们这边可以多带几个人没有关系的。”
于是这么一说沈榭也有些心动。
他虽然整个夏天都在专心做家教没有再过问画室的事情,但现在这个工作原本也算是画室那边安排介绍的。沈榭离开之后和先前的同事们也没有就此断联,前几天还有之前认识的同事拉人砍价把链接也发给他。
沈榭认真地下载了那个 APP 注册成功,因为是新用户还抽到大奖,同事发来乱七八糟十几个表情包表达感谢,沈榭从里面挑了几个点了保存。
以后可以发给叶沉。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又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些酸涩的难过。
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先想到 Alpha,这种习惯甚至好像已经变成一种被驯化在潜意识里的本能,可是与此同时叶沉本人的想法却越来越难以捉摸。
他和 Alpha 的这段关系还能走多久――甚至这样的念头也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脑海里。沈榭惊讶过后又有些好笑,到底是出现这样的想法比较不寻常,还是自己的惊讶才比较出人意料。
毕竟他和叶沉的关系缥缈又单薄,或许有一天对方腻了他,又或者 Alpha 终于觅得一个家世相当的良配。
到那时他这段短暂的错觉当然只能被弃如敝履,正确地走向早该到来的终结。
这样想下去没完没了,沈榭只好把思绪重新拉回来研究那张海报。
他自己小时候没有很多这样的机会,也是念了大学之后才渐渐接触到相关的儿童教育内容。
之前也去学校的主题展览馆做过志愿者接待来参观的小学生,与其说是服务社会不如说更像是圆自己心里一个缺失的梦。
甚至如果那一天看见的招聘启事不是来自性别之家,或许他也不会突然想到要重新出门工作。
如今就算普通家庭的小孩没有机会接触到很高端的艺术熏陶和专业课程,博物馆图书馆一类的公共文化机构确实是越做越好,向公众开放的同时也会定期举办一些相关活动。
从小朋友的角度来看,能有这样的科普活动参加也很值得高兴。
这时沈榭把对话记录重新拉回来,看完展会介绍之后把目光落到底部的活动日期,才微微愣了一下。
九月五日,星期六。
沈榭又看了一遍海报上的日程安排,终于明白昨天听到 Alpha 说出那个日期时一闪而过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当时还没来得及回复要不要过去,Alpha 就到了莲水湾居,后来一路胡闹到最后也没能再分心想起这件事。
沈榭看了几秒和余青冉的对话框,有些底气不足地回复:“我可能…… 要问问他。”
这个 “他” 指代得很模糊,结果对面的人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你的 Alpha?”
“嗯……” 沈榭有些犹豫地回答,“我过一会儿给你答复,好吗。”
先前叶沉和他提起时只说了一句 “晚上”,沈榭抱着些侥幸心理,先切出对话框去置顶找叶沉。
他不常给 Alpha 发消息,这时候斟酌一下,也没有直接说彩陶展的事情,转而委婉地问叶沉,大概什么时候会过来。
如果不冲突当然是最好,从美术馆坐地铁回莲水湾居大概需要…… 沈榭有些忐忑地握着手机,没多久感觉到消息提示的振动,赶紧又点开屏幕。
结果居然是余青冉又发来消息。
“榭榭。” 这位来自童年的旧友有些严肃地在对话框里喊他的小名。
有件事他思索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那个 Alpha,是不是对你不好?”
于理他不该这样打探一个 Omega 和伴侣之间的家事,但沈榭小时候毕竟和他有过那样一段算得上同甘共苦的渊源,两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比一般的朋友更亲密些。
这时遇到事情,就也忍不住生出一丝类似兄长的关切。
先前那个晚上陪沈榭回家那天他就远远见过叶沉一眼,如果说一开始那些还能理解成沈榭的另一半工作比较忙,伴侣双方有自己的相处模式,后来轿车停下那一瞬间,Alpha 眼里毫无掩饰的冷意还是有些让人心里一跳。
他作为一个 Alpha 都感觉到了叶沉那种毫不掩饰的压迫感,沈榭身为 Omega 只会感受更深。
不过后来他就没再见过叶沉,沈榭在画室的课也照常继续,于是这件事也就没有再被挂在心上。
直到再后来暑期课程刚刚要开始,他就听说了沈榭从画室离开的消息。
当时他就发了消息过来问,沈榭回答得很平常,他再三犹豫,也还是按下顾虑没有多想。
没想到时隔两个月再联系,却又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只是周末下午半天的活动,居然也要提前请示才能决定参不参加吗。
沈榭本人看上去依然懵懵懂懂,他却不由得多心。
这位童年旧友的伴侣,看上去好像掌控欲太强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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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 沈榭愣了一下,慢慢地打字,“那个学生我先前见过,也是在我们这里学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