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弛平日在外头,永远光鲜亮丽,永远意气风发,就算是在夏日最炎热的时候,他热得汗流浃背,也从来只在无人的时候才会解了腰带凉快一下,在外人面前,他从来体面稳重,时时拿捏着辛家长子的身份。
然而现在,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得几乎不能看了,上头还有一大块酒渍的痕迹,且很不合身,空空旷旷地挂着,身上一件配饰也无,头发散乱着,一看就是没有精心打理,整个人瘦的几乎脱了形。
这些日子,他过得很不好。
他身上的伤一直没大好,他爹下狠手了的那一处尤其严重,反反复复一直未见大好,可他白天要强颜欢笑,应付他爹娘,应付家中的生意,等到晚上终于落得清静,却没完没了想起来季安。
如今他被窝是冷的,桌上也不会一直放着一杯热茶,他认了,这些都是他自作孽,可老天爷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翠禾的孩子没有像云宿那一日讲得那般要滑胎,相反,这个孩子安安稳稳的待在翠禾肚子里,如今到了月份,翠禾已经显怀,整个人也显得更加沉静温柔,可辛夫人却觉得不妥当了。
临近年节的时候,辛夫人叫了辛弛去主院,辛老爷并没有在,辛夫人看着辛弛越发瘦下来的脸红了眼眶,大约是真的信了坊间传言,以为辛弛真心喜欢那个所谓的青楼女子,握着辛弛的手同他商量:“弛儿,翠禾是从小跟在我身边的,那孩子老实,也就罢了,可如今你与宿儿成亲已小半年,一个妾都有了孩子,正房夫人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让宿儿如何自处?”
她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又说:“娘知道,你喜欢外头那个女人,我同你爹商量过了,等宿儿生了辛家的孙子,就准你纳那个女人为妾。”
辛弛面无表情地听着,疯狂地想要脱口而出 “如果外面那个是男人呢” 这样的话,可最终他也不敢说出口。
辛家从上到下,从来都是体体面面的,容不得他离经叛道。
他听着辛夫人念叨,脑袋里面却想起某一日他回家,云宿半蹲在翠禾身侧听胎动的样子,他实在没觉得云宿有什么无法自处的,她好像甚至比自己这个当爹的还要喜欢翠禾那个孩子,与翠禾相处得亲如姐妹。
可背地里她做了什么呢?
用云家女儿的身份来同他娘说委屈,反过来给他施压。
他太熟悉这样的套路,这些年也见惯了这样的事情,人与人之间没有一点儿真心,只为了成全家族的体面。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既疲惫又厌烦,却只是平静地应下来:“娘,我知道了。”
然而一转头,他又将心里的不甘不愿全发泄在云宿身上。
云宿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室,连正房的卧房都不许进,辛弛将人堵在门口,讥讽又嘲笑:“平日你装得对翠禾那么好,回头倒是去我娘那卖委屈,想要孩子是吧?怕翠禾母凭子贵是吧?”
他胸口堵着一团火,咬牙切齿地说:“那我告诉你,我喜欢男人。”
他挑衅地看着面前妆容精致、眉眼精巧的女子,一副看透了对方的样子,可他失了算,云宿从来没想过要什么孩子,听完这话甚至还淡淡笑了一下,对他说:“巧了,我不喜欢男人。”
第55章
作者有话说:十四:我信了你的鬼话!――to 宴淮。 明天按照惯例是休息日,(づ ̄ 3 ̄) づ
郎中说宴淮的风寒之症最多七日也就能好,可眼见十几天过去,宴淮的病非但没见好,还咳得更厉害了。
夜里睡着的时候还好些,白天一醒过来,就经常咳得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出来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病得没什么精神,脸色挂着病气,看着没什么血色。
宴家做药材生意,宴二爷也算多少通一些医理,本没觉得风寒咳嗽有多厉害,如今却也被吓了一跳,每日一大早来宴淮院子里探望,看宴淮病病恹恹的样子,又赶紧让管家去请大夫来府上复诊。
可请了两个大夫过来,却又都查看不出来到底有什么毛病,宴淮脉象平稳有力,实在是不像是个病成这个样子的病人。
两位大夫面面相觑,对宴二爷实话实说:“这…… 二公子不像是病着的脉象啊。”
那边宴淮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季安本来在那等着听两位大夫对宴淮病症的说法,一听宴淮开始咳嗽便也顾不上了,跑过去给宴淮倒了碗温水,小心翼翼地喂给宴淮:“少爷慢点。”
宴二爷听得更是心疼,冲两位大夫行了个大礼:“两位杏林,若说是没病着,怎么犬子一直这样咳嗽啊?还请两位再给切一切脉,好生看看才是啊。”
那咳嗽的动静实在吓人,弄得两位大夫也不敢确信了,纷纷上前又给诊了回脉,相当仔细认真,可最终结论却还是脉象毫无异常。
诊不出来,就开不出来对症的药,可也不能不开药,最后只能选温和滋补的方子一人写了一个出来,两位大夫一商讨,定下来一个,拿给宴二爷抓药去了。
宴淮看管家将两位大夫送走,又拿手帕捂着咳嗽了一阵,伸手去拽宴二爷:“爹,我没事,嫂子快要生产了,你别写家书告诉我娘,让她平白担心。”
宴二爷是很沉得住气也担得住事情的,可小儿子是他的软肋。
他同宴夫人结婚生子,相敬如宾,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宴夫人怀宴淮的时候母子两个就让他好一阵悬心,宴淮生下来之后宴夫人便伤了根本,再不能还有孩子,于是宴二爷对宴淮便更多了几分娇惯。
他坐在床头,眉头锁得很紧:“怎么就没事,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就没怎么好好吃饭?”
宴淮笑着摆摆手:“没有,平安成日看着我,少吃一口都不行的。”
宴二爷叫季安来问话:“你少爷今早上吃了什么?”
其实季安这几日更不好过。
原本听郎中讲宴淮的病没什么大碍,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可如今眼看宴淮病得越来越严重,偏偏大夫还什么也看不出来,几乎每日都过得忧心忡忡。
他发了几回梦魇,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家中的屋子在冬日里四处漏风,床榻之上他爹病得很重,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他奔过去,给他爹倒水来喝,结果掀开破被一看,露出来的却是宴淮的脸。
青灰,病态,仿佛没有一点儿生气。
他颤颤巍巍伸手去推宴淮,想要叫醒他,却摸到一手的冰凉。
季安每每从这样的梦中惊醒过来,看着身边安稳睡着的宴淮,总是下意识地心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一摸宴淮的鼻息,才能从梦魇中彻底清醒。
他偷偷哭过几次,不敢让宴淮知道。
前一天晚上也哭了,到现在仔细看还能看见眼睛是有些红肿的,只好垂着脑袋往前走两步,回宴二爷的话:“少爷…… 少爷只喝了一碗粥。”
宴二爷立即露出来些不高兴的表情,吩咐人去煲汤来给宴淮补身子,又唠叨宴淮道:“你病着,得多吃点才能好起来。”
然而宴淮却有些心不在焉。
季安虽然低着脑袋,可他还是看见了季安眼睛的不对劲。
于是等宴二爷唠叨完,宴淮便说自己累了想歇一会儿,只留了季安一个人在屋里伺候,然而等门一关就不躺着了,将人叫到自己跟前,仔仔细细地看季安的眼睛:“是不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