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淮指了指书房暖炉旁的羊毛毡垫子,说:“坐那。”
平时季安便是在那练字的,然后再用一点时间偷懒,悄悄去看正在看医书的宴淮。
可今日他敏感地觉察到宴淮不高兴,局促地立在那,不太敢真的坐下,也不敢再继续叫宴淮,手指将衣角都攥皱了。
宴淮点了只安神的香,才又过来,声音很平淡:“不用害怕,我没有生气。”
他说没有生气,就好像真的没有生气,甚至还牵了季安的手,把人带到羊毛垫上让他坐下,才继续说:“不过如果我不给你名分,你只是做个贴身小厮跟着我,那以后就是这样。”
“会有别的人在我身边伺候,没有哪一家大少爷身边只带一个贴身伺候的人,那太寒酸。” 他说得很直白,一点逃避的余地都不给季安留,“而且你还不能觉得委屈,也没有理由哭鼻子,因为是你自己主动答应的。你不要的话,我不打算强塞给你。”
季安脑袋里嗡嗡的,眼泪砸在自己手背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不争气地哭了,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下唇的肉,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强忍着哭腔说了声 “不”,想阻止宴淮的话。
可宴淮并不会真的被他阻止,继续道:“我不给你名分,我爹未见得不生气,以后我就还要按着我爹的意思,娶正房夫人,可能为了开枝散叶还要纳一两房妾室。”
季安强忍着泪,却也已经哭得脸都花了,他没办法不去想这样的场景,因为曾经辛弛便是这样,翠禾姐姐做了姨娘,辛老爷也给他定了少夫人的人选。
宴淮的声音听起来显得可怕,那可怕的声音继续说:“那个时候,不要说被我抱着入睡,或者睡在我身侧,连在外间给我守夜也是不行的,毕竟我娶了夫人,以后有人照顾我……”
“不要!” 季安终于被逼到崩溃,他想起来当初被辛弛送去庄子上的日子就遍体生凉,哭着伸手去抓宴淮的衣服,拼命摇头,“不要,我不要……”
宴淮没有阻止他往自己怀里钻的动作,却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出回应,只是问:“不要什么?不要名分?”
季安抹了一把眼泪,扑过去抱住宴淮的腰,去呼吸宴淮身上好闻的熏香味道,他抽噎着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不要少爷娶别人……”
当初辛弛已经将翠禾收在了身边,也定了少夫人人选,可他也没有生出来多少难过,只是因为不能继续在辛弛身边有些怅然若失,可宴淮不一样,只是想一想他要去抱别的人,季安就觉得自己要难过得死掉了。
他去抓宴淮的手,想要宴淮抱一抱他,崩溃地哭出声来:“我说谎了,我不要少爷娶别人,少爷我错了……”
他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什么都只要一点点就好,因为在此之前,想要的多了也只能是空想,可宴淮不一样。
他宁愿自己空想,也不愿意宴淮说的那些话变成真的。
季安抓着宴淮的手往自己腰上搂,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多招人,只顾着反反复复说自己错了,让宴淮不要娶别人。
宴淮却不肯满足他,只贴着季安的耳边讲:“要什么,要说出来,告诉我。”
季安脑袋哭得有些晕,完全被宴淮的刻意放柔和的声音蛊惑,闷在宴淮的怀里发出一点带鼻音的动静:“抱……”
他抽噎一下,磕巴地说:“要,少爷抱我……”
那双温热的手终于扶住了季安的腰,再轻轻用力,就将季安抱到了怀里。
提前燃起的安神香起了一点点作用,季安在宴淮怀里渐渐平稳下来,感觉到宴淮正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被吓到空白的脑袋终于恢复一点点思考能力,季安的确很笨,到这时候才隐隐觉察到一点宴淮的故意。
可就算宴淮故意凶他,季安也不会生气,只会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躲进故意欺负他的人的怀里。
宴淮不再故意拒绝,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季安靠得更舒服一些,才说:“安安,刚刚我不是故意吓唬你,我讲的都是真的。”
是他自己想一想,都要觉得无法忍受的真实假设,所以季安不能替他做决定,也不可以逃跑,就算是为了他也不可以。
他收紧胳膊,整个地抱住季安,很认真地告诉他:“委屈不一定能求全,安安,想要我抱你的时候,要告诉我我才知道。”
第42章
作者有话说:谢谢各位老板的海星~~ 安安和宴宴很快就回老家离开渣男开启无人打扰二人世界!
季安朦朦胧胧地似懂非懂,但他却忽然有一种很真切的感受――刚刚少爷也在害怕。
这非常荒谬,在季安眼中,宴淮一直是云淡风轻的,能厉害地察觉他在不安,更能厉害的三言两语就让他不再害怕,可直觉往往不讲道理,虽然他不知道宴淮为什么会怕,但季安感觉应该是因为他,所以遵从本能,他隔着厚厚的冬衣,将脸颊贴在了宴淮的胸口。
外面冬日的冷风扫过已经落光叶子的树梢,发出来一些动静,但书房里很安静,暖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将冬日的寒气都挡隔在外,安神香的气息熏得人几乎想要睡过去了。
两个人安静地抱在一起好一会儿,季安的小脸都因为拥抱在一起的姿势暖得红扑扑了,才终于分开。
季安脸皮薄,掩耳盗铃地伸手去拿书几上的一本书,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外间隐约有一些动静,门房的人带着一身冷气跑过来传话,同在私塾读书的一位同窗给他递了请帖,邀请他去煮酒赏梅。
这种活动宴淮清楚,以前还没来这边的时候也会有好友邀他,不过那时他向来只做个衬,毕竟他日常感兴趣的都是医术,让他来一段报草药名还差不多,根本弄不来吟诗作对那一套,故而来了这边之后便很少参加这些事,怕宴二爷骂他丢人。
但这回人家是正儿八经递了贴,不去实在是有些不给面子,让他爹知道了,少不得一顿唠叨,过几日回了本家,他娘又得再唠叨一遍,他兄长和嫂子可能也要说他不懂事,实在是不划算,于是宴淮便应了。
日子是在五日之后,再几日宴淮他们马上就该启程回本家了,这几日家中都在忙碌着收拾东西,宴淮将藿香留下看着收拾他这几日想带的书和路上用的一应东西,带着季安赴了约。
应景得很,在约会日子的前一日晚上下了场小雪。
此时雪还未化完,点点滴滴地缀在梅花上,一院子的红梅白雪着实是一番好景致,只可惜观景台里坐了个煞风景的辛弛。
宴淮总算是明白他明明很少参与这类活动,这次为什么会特意给自己递了一封请帖了。
辛家有谁会不忌惮,有谁会不想巴结,如今又和云家联了姻,辛少爷提一句想请宴家少爷来,就算是传闻里辛弛已经丢尽了人,却也还是会有人巴巴替他去安排这事儿。
可他是为了什么,宴淮当然再清楚不过。
宴淮实在是没想到辛弛的不可理喻竟到了这样的地步,不由得笑出了声,率先打招呼道:“辛少爷也在。”
他拉了季安的手,捏了捏他的指根才又放开。
主人家还以为宴淮同辛弛关系很好,特特留了辛弛身侧位置给宴淮,见他来了便请他入座:“宴兄,请。”
辛弛要比自己以为更糟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