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我可不爱吞。”柳公子冲她“嘶”一声露出蛇牙,朝灶台那儿一偏脑袋,“我要吞的在那儿呢。一百件事,我的账记得清清楚楚。”
“滚!”桃夭不再搭理他。
厨房里再度吵闹起来,在放不放盐的事上柳公子跟磨牙又争个没完,趁机偷吃的滚滚却因为吃进去又吐出来这个动作伤透柳公子的心,一把将它抓过来盖在锅里说要蒸了它,惹得磨牙又跳又叫要跟他拼命,所谓人间烟火气,总在他们身上淋漓尽致,似乎也只有此情此景最能抵御乌云寒雨中令人不悦的低潮。
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第一次见到柳公子跟磨牙的情景都模糊了,脑中第一时间跳出来的,总是与他们有关的各种鸡飞狗跳的场面,一条冷冰冰光溜溜的蛇,跟一个头上同样光溜溜的小和尚,不知从几时开始变成了她生命里的两颗药,药效单一,专治冷清。
可冷清是病吗?不算吧。
桃夭回头看他们一眼,如果将来有一天分开了,应该不会太难过吧,毕竟柳公子做的饭那么难吃,磨牙又啰唆婆妈得像个心软的老太太,狐狸更不用说了,谁会喜欢一只喜欢拿尾巴当抹布并且还掉毛的家伙。再说,她曾一个人走过那么长的路,也没死不是。
柳公子说得没错,她终究是桃都的桃夭,只需要出色的医术,能震慑千万妖怪的脾气,以及漫漫无尽的生命,有这些便够了。
但是,真的够了吗?
她起身,望着阴沉一片的天空,闭眼深吸了口气,又默默算了算今天是初几,想了想,说:“你们继续吵,我出去走走。”
柳公子跟磨牙谁顾得上应她,厨房里仍是战场。
取了伞走到大门口,却发现大门开了一半,外头喧闹非常,仔细一听,似有女子哭声。
桃夭赶紧出去,却见苗管家与几个家丁站在门口,面前不知哪里来的一群陌生人,正围着个身着喜服的女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为首的是个打扮花哨媒婆样的老妈子,苦口婆心对那女子道:“好啦好啦,你再这么闹下去,让你家的脸面往哪里放,今日是送嫁,又不是送死,何苦这般想不开。”
“我不去!我都没见过他长什么模样,凭什么跟他一生一世!”姑娘的妆都哭花了,又淋了雨,狼狈不堪。
“是个好人家,新郎官一表人才,我担保你今后过的都是好日子!咱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你听我老婆子一句劝,见没见过面有什么要紧,能有姻缘的都是天上月老用红绳拴了定好的,是天意,违逆不得。你看你爹本来就身子不好,你再这么闹,是诚心要取他的命吗?”
“我……”
“好了好了,你看天气这么坏,再晚点动身,天黑都到不了新郎家,别闹了,乖乖上花轿吧。”
“是啊,你不顾念自己的体面也要顾念你爹的身子啊!好不容易给你寻了这门亲事,你寻死觅活的对得起谁!”
“就是,传出去可不让全城的人笑话!”
众人齐齐开口,说得那姑娘哑口无言,软绵绵被搀起来,不情不愿往前走去。
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小跑到苗管家面前,连连道歉:“侄女不懂事,乱撞乱跑,不曾想会闯到贵府地界,叨扰之罪还请原谅!”
苗管家笑笑:“不妨事,人找到便好。时间不早了,还是快些上路,莫误了吉时。”
“是是是,您不怪罪便好,顺带向贵府两位少爷问个好。”男子松了口气,连连作揖后赶忙离开。
桃夭走上前,看着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就这么放他们走?”
“无意闯入罢了,不必追究。”苗管家笑道,“已经吓成那样了,何苦为难他们。司府并非阎王殿。”
桃夭白他一眼:“我是说那姑娘,明明不想出嫁,他们这是逼婚吧?”
“那你想怎样呢?”苗管家笑着摇摇头,“婚嫁之事,往大了说是天作之合,往小了说是家务私事,何况那姑娘虽然逃了,可最终也妥协了,外人不便插手的。”
说着,苗管家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低声道:“你不是说你只管天下妖怪的病,人类的婚事你也要管了?”
桃夭眼珠一转:“我不管啊,我只是好奇,若方才那姑娘不顾一切抱住您老大腿请你救救她,你也说天作之合你不管?”
“可那姑娘并没有不顾一切抱住我的大腿啊。”苗管家笑着摇摇头,又打量她一番,“这么大的雨你要出门?”
“不用伺候你家两位少爷,我还得伺候我的病人呢。”桃夭振振有词道。
“哦?自从知道你身份后,还从未见你出门诊过病,我还当是生病的妖怪不多,不用常劳烦到你呢。”苗管家认真道。
“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我医术不精所以门庭冷落吗。”桃夭踮起脚在他耳畔道,“此人没死,有事烧纸,你可知烧纸向我求救的妖怪多到连你们司府都装不下么。”
苗管家一愣:“烧纸?”旋即恍然大悟道:“那次在饭桌上你吃着吃着就冒烟了,也是跟这有关?”
“那次是个意外。”桃夭尴尬地咳嗽几声,“反正跟你们司家收名帖差不多的道理,烧给我的纸上得写明身份与病情以及所在地,至于我收到后要不要出诊,看心情。”
“当大夫可以只看心情的?”
“你们少爷不也是吗?”
“可我家少爷不是大夫啊。”
“我走了,晚上别等我吃饭。”
“你慢点跑,伞拿好!”
“知道了苗大妈!”
“……”
第二十一章 绛君(2)
“砰”一声响,一道黑影重重撞上洛阳城郊一处民居的外墙上,扬起的灰土中,桃夭捂着脑袋蹲在墙角,痛得龇牙咧嘴,疾行术太久不用有点掌握不住火候,早知就骑马出来了……
正在这时,又是“轰”一声响,亏得她反应快躲到一旁,不然那墙上突然炸开的砖石土块非把她砸个满头包不可。
这一下可跟她无关,墙上多出来的大洞里透出光来,并伴着严厉的呵斥——“大胆妖孽,还敢反抗!”
她抱着脑袋挪过去往那洞里一瞧,满屋狼藉之中,却见两个黑衫玄甲装束一致的男子,一人手里握着一根铁棍,一人手里拽着一副镣铐,二人对面是个看起来年轻轻的红衣男子,此刻已是伤痕累累,光是站立都很费劲,却仍做出一副不肯就范的模样。
“二位,我并非不肯随你们去,只求你们宽限一天,明日一过,不劳二位动手,我当自上镣铐任凭处置。”红衣男子咬牙道。
“休得胡言!吾等依足规矩,提前一月便告知今日来拿你,天界之令,说了是今日便是今日,莫说晚一日,便是晚一个时辰都不可!”黑衫男子语气冷如寒铁,手中镣铐哗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