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栋两层小楼,廖伯岩已经呆坐了一天一夜,像是已经进入了某种痴狂的状态,完全感觉不到疲劳和饥饿。
“滴……滴……滴……滴……”
墙上的挂钟响了四下,终于把廖伯岩从恍惚中惊醒。他低头看了看手术台,没有失望,也没有喜悦,只剩下一片木然—手术台上的小男孩嘴唇惨白,脸上没了一丝血色,鼻间也早已没了呼吸,甚至连四肢也变得僵硬。
费尽心思骗过警方,骗过钟宁,如今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徒劳。
很久,他才木然地打开了录音笔,机械地记录道:“五号实验,失败,死亡时间,4月12日下午2点20分。”他怔怔地望著录音笔上的红点,“F5抗体注入患者体内后七小时,患者出现了严重的抽搐,八小时二十四分钟以后,癌细胞发生反噬,增长速度超出正常五倍,MID100水平没有任何变化。患者的脑动脉瘤导致血管破裂,最终大脑出血而死……”
“不过……”廖伯岩顿了顿,眼神依旧麻木,“经过再次改良的F5痢疾丙肝抗体比在四号实验体上的药效更好,条形细胞攻击癌细胞的能力更强,且在人体内持续时间更长,只是……还是差了一点点!”
“砰!”廖伯岩猛地把录音笔往地上摔去,接着,发狂似的把床头的监控仪摔到了地上。
“噗呲”一声,监视仪闪出了一阵电火花,屏幕霎时变得漆黑。
“老天!你在玩儿我吗?!”廖伯岩呜咽了一声,仰头看着头顶的无影灯,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让我走完最后这一点点?”
腰间又传来一阵剧痛,廖伯岩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药,干咽了下去,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他太清楚自己还剩下了多少时间了,他也太清楚,自己的作案周期过于频密,已经出现了太多漏洞,冒了太大的风险,警方就快找到他了,用不了多久。
对于伏法被捕,甚至对于死,他并不害怕,毕竟,在女儿死在自己手术刀下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苟活至今,唯一的目的,只是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只是,如今看来,哪怕竭尽所能,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对不起啊,凡凡,爸爸尽力了。”廖伯岩拿出钱包里的全家福,哽咽着,“谭啊,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或者我不在了,你千万不要怪我,能做的,我真的已经都做了。”
就在此时,门外桌上那个黑色的监听器忽然“嗞嗞”了两声,传出一个男人是声音:“人呢?”
廖伯岩赶紧起身取过监听器,放到了耳边—没有听错,确实是藏在自己办公室中的窃听器传过来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这是护士小刘的声音,“廖主任请假了。”
“请假了?”
“嗯,昨天就请假了,今天也没来上班。”
“他住哪里?”
“你们到底什么事?哎!别翻东西呀!这是私人物品……”
“嗞……”一阵电流声,窃听器的信号源中断了。
“呵呵,居然还在怀疑我?钟宁,我可真是小看了你。”廖伯岩冷笑一声,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一脚将监听器踩得稀烂。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反正早晚都会到这一步的。
“再赌一次。”廖伯岩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不然……我死了也不会甘心。”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让他暂时忘记了腰间的疼痛,步子重新变得轻快。他很快找到了那本记满血型和名字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在最后一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
第十一章 调虎离山
01
市局刑侦支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
钟宁给张一明打完电话不到一个小时,户籍警、经侦、刑侦,再加上技术部、外勤、侦查员,包括还在继续审讯肖爱国的两队轮值审讯员,整整一层楼,来来回回穿梭着各种职能的警察,相互配合,竭诚合作,都是为了抓住这个已经折磨了星港警方近三年的变态绑架犯。
张一明还从来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马,这令他甚至有些豪气干云的热血。证实了肖爱国不是疑犯,并且听李珂冉汇报了廖伯岩的种种疑点以后,他就根据钟宁的提示,开始了有条不紊的追踪行动。
不过,事情却并不顺利。
根据去市一医院的侦查员汇报,廖伯岩昨天就已经请假,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在医院出现。
信息科那边半小时前就开始搜寻廖伯岩的手机信号,一直一无所获。
户籍那边也排查了廖伯岩名下的房产,他名下原本有一套市一医院分配的房子,但他已经把房子卖了,再跟房主返租,除此以外,他名下再无其他房产。而廖伯岩当然也不在那套房子里。
车辆方面也毫无收获,廖伯岩的那辆黑色索纳塔,一直停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库,已经两天没有开动了,行车记录仪显示,最近一段时间,他只是往返于医院和家中,唯一去过的其他地方,就是星港国际社区,时间正是那天他去出诊的时候。
另外,外勤方面,市局也已经调集了片警甚至协警,在支队刑警的协助下,在通往星港的各个高速和国道上设置了路障,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抓捕。不过,现在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人间蒸发了么?!”张一明觉得头大。
他已经从李珂冉口中知道了钟宁推测的廖伯岩的作案动机,就算这个动机成立,就算廖伯岩身上所有的疑点都成立,可作案时间呢?
肖壮失踪的时候,钟宁是和廖伯岩在一起的,那么钟宁又为什么忽然笃定廖伯岩就是疑犯呢?而且,肖爱国这个得了胃病的王八蛋,怎么就一直不说自己到底干吗去了呢?他在隐瞒什么?
一长串的问题,让张一明心头难免鼓声阵阵,他当然不怀疑钟宁的能力,而且廖伯岩突然消失,嫌疑也确实很大。但是这种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状态,还是让他心里发虚,毕竟自己调集了大量警力,要是弄错了,怕是会成为全国警界的一大笑柄,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张一明郁闷地点了支烟,问李珂冉:“钟队没告诉你他干吗去了吗?”
李珂冉也有些茫然,钟宁只交代她找出一张肖爱国两年前的照片来做对比,其他的什么都没说。她摇头道:“因为信号不好,我也没听太清楚。应该是去推翻廖伯岩的不在场证明吧。”一旁翻看着审讯室监控视频的郑钢一脸纳闷:“我奇怪的是,这个肖爱国为什么打死不说自己案发时间段干吗去了,难不成他要为廖伯岩顶罪么?”
张一明不置可否:“廖伯岩又不是他爹,这么大的罪他敢顶?”
“我倒觉得他不是想顶罪。”李珂冉想了想,“一个人不敢说出真相,无非是因为害怕失去或者恐惧后果,但是具体在恐惧或者害怕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呵呵,有什么后果比自己坐牢甚至判死刑还严重?”张一明扭头看了郑钢一眼,愤愤道,“肖爱国的老婆还没到么?”
郑钢点了点头,汇报道:“到了,审讯那边已经安排他们见面了,希望能有突破……”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推了开,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钟宁走了进来。
见钟宁进门,几人赶紧起身打招呼。钟宁只是摆摆手示意,急切地问道:“查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