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李靖梣就要从后门离开,临行前又看了眼前院那棵花枝招展的灯树,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岑杙观察她的神情,试探着问:“想要灯?”
她点了点头。岑杙连忙跑过去,拿起竹竿给她挑下来一盏小巧玲珑的兰花灯,快步提到她面前,“给,还要别的吗?”李靖梣小心地接过,心满意足地拎在手里,摇了摇头。一直到了后门才把灯里的蜡烛吹灭,以免引人注目。岑杙见她一个手指头勾在外面提灯的可爱样子,心都要化了。
“车马停在北面那条小巷子里,我们要尽快赶回夜市换车,赶在宵禁人流消散前回宫,岑大人留步吧!”
岑杙鼻子一酸,恋恋不舍地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如月落似的消失在了遥远的寂夜中。她叹了口气,有点失落地从路口往回走。
次日一大早,敦王获赐太子仪仗,风风光光打着去上朝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街上的老百姓都在议论,敦王这次立了大功,可能会被立为太子了。
“我就说么,皇上现成有儿子,怎么会把皇位传给闺女,看来,那皇太女被废是早晚的事了。”
“欸?我听说那皇太女储君当得挺好的,人又是皇帝的嫡长女,身份可比那庶出的敦王尊贵多了,被废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可惜什么?她再尊贵也只是个女人,女人就应该回家生孩子去,当朝理政是爷们家的事儿,她们哪懂那些东西。”
“哟,她们不懂,你一个卖红薯的就懂了?”
岑杙陪顾青连续逛了六七家租铺,终于在西街往南纵深的一条巷子里租了一家连着内院的铺子,做她日后行医的医馆。看着街道两旁嘲哳的人群,她蹙了蹙眉问:“这里会不会太吵?”顾青摇了摇头,手语道:“这里离夜市近,夜里一直有灯,出入很方便,如果?人在半夜生病,就能顺着灯找来,不至于迷路。”岑杙叹道:“你呀就是老为旁人着想,也不多?考虑下自己。好吧,既然你喜欢那就这家了。待会让老陈过来看看怎么安排改造合适。你饿了吗?咱们先到前面的酒楼吃点东西去。”
两人进?了酒楼,在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就听邻桌几个人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哎,你们看见了吗?刚才有两个小贩在西街打架被抓了。”
“咦?为什么打架?”
“还不是因为早上那事儿,争论来争论去的,就打起来了。”
“唉,你说这些人是闲得慌吧,皇帝老儿把皇位传给谁,也是他们能谈论的,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活该了吧!”
“可不是么,传给谁咱老百姓的日子还不照样过啊?”
“欸,这可不一定,我听人说这皇太女是个爱折腾的主,年年喜欢往京外跑,基本上她去到的地方,郡里县里的官商都得呼哧啦啦倒一大片。大家都提心吊胆过日子,将?来若是她继了位,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嘁,没做亏心事干嘛要提心吊胆?我倒是听说这皇太女是一位为民做主的好殿下。我有个亲戚家就住在浊河边上,有一次河里发大水,淹了村里不少田,他和几个乡绅去县里禀报县太爷,结果?县太爷不管,说浊河哪年不发几次水?又没有淹死人,让他们自己看着办。没办法,乡亲们还得指望那点田吃饭呢,只好自己组织村里人去堵缺口。结果?你猜怎么着?”
“一群人刚到河沿上,就看见那皇太女正站在河坝上指挥官兵堵缺口。一天一夜,愣是没合眼,那脚扎在泥地里都泡烂了。结果?那县太爷第二天早上才到,听说刚在哪个窑子里睡了一宿儿,来的时候连唇印子都没擦干净。”
几人的议论迅速引来了周围许多?人的倾听,纷纷伸着脖子询问:“后来呢?那县太爷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被处决了!那县太爷本来就是个贪官,平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罪行罄竹难书!行刑前,皇太女叫他用浊河水把自己洗干净,还说如果?他洗干净就饶他一命。嘿,那浊河刚发了大水,河里都是淤泥浑浊不堪,能洗干净才怪,结果?这县太爷为了求生,拼命地往自己身上舀水,不断地舀啊泼啊,越泼越脏。最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浊河里,出来时人已经是漂着的了。”
众人一阵唏嘘,“这可真是实打实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说是活该才对,死到临头了才想到把自己洗干净,早干嘛去了!”
众人都表示赞同。
岑杙一早上就被那些似真似假的言论轰炸,直到现在才觉出一丝舒心的味道,这几年李靖梣巡河在外,避开了皇帝在朝中集权的布局,以致现在皇帝能够轻而易举地分权给敦王。乍一看东宫是处于相对不利的局面,但其实能够避开皇帝的锋芒韬光养晦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做法。从前几年皇帝对萧王的残酷打击就能看出,他们这位君王在集权的过程中是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的,如果?东宫和皇帝硬碰硬,下场只会比萧王更惨。所以说储君是天底下最难为的差事,既要避过皇帝的锋芒,还要谋求为百姓做些真正意义上的实事,李靖梣这份苦心经营连岑杙都不得不叹服,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领不领情呢。看他提拔敦王的手段,显然是在有意在打压东宫的势力,如果?只是打压一下没别的意图也就算了,但如果?是意在动摇根基,连她都不得不替李靖梣抱屈。
东宫。幕僚们散朝后都汇聚前厅,等候皇太女召见,尽管气氛格外凝重,仍有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传出。
“真是岂有此理,九龙伞一柄和三柄有什么区别?减掉两柄就不算僭越了吗?礼部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嘘——你小声点,礼部尚书潘遂庸十年前就反对立殿下为储,现在你指望他站出来替殿下说话,那还不如指望猫哭耗子呢!”
“你们说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十年前,他可是力排众议立殿下为储,如今却又如此提拔敦王,实在叫人看不懂!”
“你也说是十年前了。十年前,先太子亡故,皇上病危,严太师一党隐隐有扶植萧王继位之?势,如果?不立殿下,那等于把江山拱手让人。如今萧王一死,你再瞧瞧皇上对东宫的态度。”
“欸?你还别说,好像皇上冷淡东宫就是从六年前肃清萧王一党后开始的,只是从来没到今天这种程度。你说皇上如今抬举敦王,是不是真的要……?”
“咳!殿下到——”在东宫侍卫长暮云种的提醒中,李靖梣一身锦衣华服走到了前厅中,幕僚纷纷站起来朝她躬身行礼,她神情严肃地独坐正位,把袖子摆好,示意诸位免礼。随后开门见山道:“近日,京中流言甚多?,相信各位都有所耳闻。”
厅中一片静默。
“今日,本宫就捡最要紧的长话短说,在座各位不少是从清和十五年就跟随本宫的能臣干吏。幸赖各位扶持,东宫方能撑到今日。这份恩情本宫一直铭感在心。如今东宫虽处境艰难,但也深知人各有志,不愿强人所难,如果?各位想离开东宫,移枝别处,本宫不会有丝毫阻拦。”
“殿下,您这是何意?我辈岂是那种见利忘义、跟风使舵之人。臣等敬佩殿下为人,更仰慕殿下才识,必将?誓死追随到底。”
“对,臣等誓死效忠殿下,守卫东宫!”
“好,各位的忠肝义胆本宫会铭记于心。既然诸位还认本宫这个主子,那么有些话本宫就不得不提前讲明,也请诸位能够牢记于心。”
众幕僚听到李靖梣话里的严肃,全都端正态度,洗耳恭听。
“一、宴会之?事既成事实,本宫不想再听见有谁再私下议论,尤其是借此妄议圣上是非,一旦被本宫发现,必将?严惩不贷;二、回去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闲言莫理,更不要刻意与敦王派为敌,本宫不欢迎那些意气用事,惹是生非之?人;三、本宫的储位乃皇上亲定,十五年下明诏颁布天下,海内共知,即使皇上要废本宫,也要拿出合适的理由,重发明诏。在此之?前,本宫依然是这东宫之主,任何胆敢妄议储位更替者,一律按犯上作乱论处。听明白了吗?”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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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被锁了,继续修改
第66章 嫡亲公主
幕僚相继告退后,李靖梣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回书房继续处理政务。而这时东宫内务总管常勤突然找到在书房外站岗的云种,小声道:“暮将军,灵犀宫内监逐雨奉了二公主之命到东宫来,点名要找您,而且事先言明不能?让殿下知道。”
云种好奇,“什么?事儿啊,不能?让殿下知道?”
“您先跟我来吧!”
他拉云种到了西门?,见到了一脸欢喜的逐雨。他是李靖樨的内侍总管,经?常跟随李靖樨出宫,和云种等人很熟了。当下也不忙多礼,先掏出李靖樨的玉牌,“二公主让我来跟暮将军借些人手?!”
云种对?于李靖樨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一向?很没有底,眼皮跳了两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