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的是陆晏存的手，先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再往下是手背，叶相行甚至能摸出青筋来。

　　医生给他打针一定很容易。

　　叶相行没来由得想。

　　许是刚才情绪来的太猛烈，这时候叶相行的反应变得迟钝了，他没有抽回手，只是仰头看着陆晏存。

　　过了一会儿，陆晏存收回手，把刚才贴在叶相行脸颊边的，用塑料杯装的那杯温水递给了他，示意让叶相行喝了。

　　叶相行低声说了声“谢谢，”接过水小口喝着。

　　一室静谧。

　　剧组都是发的瓶装水，也不知道陆晏存这温水是哪里来的。

　　但一杯温水下肚，在这寒冬腊月里，五脏六腑都熨帖了，顺带着抚平了叶相行那些不好的情绪。

　　水杯见底，叶相行再次对陆晏存道了谢。

　　谢他喊的那声“卡”，谢他拉自己来这里休息，谢他的温水。

　　虽然他们关系尴尬，相处也不算融洽，但无来由的，叶相行还是觉得，陆晏存让他感到安心。

　　他突然为陆晏存的到来而庆幸。

　　......

　　接下来几天，叶相行忙得找不找北。

　　但经过那天的事后，陆晏存和叶相行的关系奇迹般的融洽了起来。

　　虽然在剧组其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属于正常的导演和演员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叶相行和陆晏存相处的时候始终会觉得不自在。

　　比如前段时间，叶相行只要一和陆晏存呆在一起，不管人多不多，叶相行都能明显看出陆晏存的不爽。

　　但最近这几天，叶相行和陆晏存相处的时候，不管是拍摄期间还是收工后，叶相行居然很少感觉到陆晏存的不爽了，连陆晏存以前习惯性的嘲讽叶相行都很少出现了――虽然嘲讽的次数只是从每天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变成了一双手数的过来。

　　......

　　剧组会先把在医院里的戏份都拍完。

　　毕竟是医院，就算病人少，也不好停留太长时间打扰病人休息，可偏偏医院的戏份是最多最重的，许多情感爆发的大戏都在医院，慢不得又快不得，只能尽量挤时间，争取每天多拍几组镜头，其他工作人员大多是轮班制，可没人和叶相行轮班，叶相行甚至连续熬了两个大夜，打算熬第三个大夜的时候，陆晏存耍大牌罢工不干了，叶相行才收工回去睡一觉。

　　幸运的是，叶相行和几个演员的配合都很好，很多镜头都是一条过。

　　有时候没有陆晏存的戏份，但是陆晏存还是会来片场，搬一把小凳子坐在旁边玩手机，心情好了再帮帮忙递点东西。

　　当然也有很多像之前一样的戏，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杯温水的效果太好，或者是给那杯温水的陆晏存在片场的缘故，叶相行虽然还是难过，但心里踏实了不少，至少不会再耽误拍摄进度。

　　有时候收工回酒店，陆晏存还是会来叶相行的房间叫他帮自己卸妆，颐指气使的，都说是化妆师早退了，叫叶相行很想扣化妆师的工资。

　　时间久了，叶相行房间里备了好几瓶卸妆水和卸妆油，卸妆技术也如火纯青。

　　当然，上次那瓶润滑油也一直放在叶相行房间里，叶相行曾经试图把它藏抽屉里，但被陆晏存给翻了出来，摆在了床头柜上，当作威胁。

　　当然，一次都没有用过。

　　--------------------

　　什么时候可以用呢？

　　第16章 叶相行很期待这种惊喜

　　今天下午的主要拍摄内容是商书昱发现商书奕有自杀倾向。

　　陆晏存先去拍了外景。

　　商书昱慢慢走在医院里，摄像机从他手里提着的水果扫到他的背后，接着就以跟拍的形式拍摄了商书昱从医院大门走到急诊的镜头。

　　住院部在门诊和急诊的后面，可以直接绕到后面去，但是每一次商书昱去医院，都会往急诊室过。

　　这组镜头没有一句台词，可是却要隐晦的体现商书昱来走这条路的原因，除了考验视与听在电影中的调度与配合，更是考验了陆晏存的演技。

　　按照之前商讨的，急诊室的画面阿颢全部用手持来拍摄，制造出摇晃与重影，只有镜头里偶尔扫到的商书昱的面部特写是清晰的，像是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孤独感，要将商书昱与这种环境抽离开，让商书昱显得格格不入，同时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确实身处其间，同样深受折磨，与急诊室里的所有人都无任何不同。

　　抢救室的红灯偶尔会亮着，里面躺着的人生死未卜。

　　大厅里总是或坐着或躺着些人，有些在小声哭，有些在补觉，有些甚至刚缠上绷带，一架又一架的移动病床从商书昱眼前掠过，滑轮和地板摩擦出声，医护人员步履匆匆。

　　急诊室总是很安静，不用特地去想那些发生在这里的事，那些关乎生死、鲜血和伤口的画面就会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来时无影，却立马在心里生根发芽，勒住人心脏，所以光是走在里面就会感到令人窒息的压抑，让人无法呼吸。

　　商书昱有时也会撞上有人毫无形象可言的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这是商书昱去看姐姐时必经的路。

　　他有点卑鄙的觉得，好像只有先看过了这些发生在医院的可怜事，告诉自己这世上不止他们一家的可怜人，才能在面对商书奕的时候尽量轻松些，也少去一些“为什么偏偏是商书奕”的怨怼。

　　这注定是很高难度的表演，没有眼泪、没有嚎啕、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不曾有，一切都憋在心里，像是视听版的海明威冰山理论，将大部分的情感蕴藏在声音、拍摄甚至是表演的背后，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叶相行给陆晏存讲戏的时候都担心陆晏存不能表演出来。

　　叶相行蹲在地上给陆晏存讲戏，化妆师蹲在地上给陆晏存整理发型――尽管一个平头也没什么好整理，陆晏存也披着件羽绒服蹲在地上，拿着剧本静静听着。

　　蹲在地上容易让灵感大爆发，情绪大爆炸。

　　叶相行试探的问：“可以开始了吗？”生怕一个字的声调不对让陆晏存撂挑子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