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滢嘴角一抽,低头默默喝茶,眼神里有那么几分难以名状。
太后这是,竭尽全力给他们二人之间制造机会不成?那也不能将她这个皇帝,活生生当做陪吃陪喝的。
何况,也不知自从祭天那回遇了刺客,和苏锦联手将她强按在宫里的是谁。
那边太后却仍在说:“你要是嫌皇帝也无趣,有什么男儿家的话,不好意思同她说,那便去找苏大人,苏大人见识既广,性子又好,远非寻常男子可比。”
“……”
楚滢抽搐的嘴角,便再也放不下来了。
她怎么听这话,都像是先把高帽子替苏锦戴上了,就差明着说,苏大人明事理,识大体,定然不会小肚鸡肠,你们往后同在后宫,相处定能和睦。
这人还没入宫呢,就差急着把哥哥弟弟先认上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她父后往日里处事稳重,人也和气,对苏锦不是还颇有好感吗。
上回祭天遇刺之后,苏锦伤着,她躲在被子里偷听那回,还亲耳听太后问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意思分明是,只要苏锦点头,对他入主中宫一事,他老人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同朝中那群成天喊着礼法出身的大臣比,已是不知开明到哪里去了。
那眼下又为什么,非得当着苏锦的面这样说话,这不是明晃晃地拿刺扎他吗?
而竺音不知道这其中关窍,还在一味点头,笑得眼睛亮晶晶的,“那是再好不过了,我那天宴席上都被惊呆了呢,大楚的帝师竟然是位男子,还这样年轻又英俊,实在是让人佩服极了。”
苏锦听着,也少不了有几分不好意思,和气道:“实在谬赞了,王子年纪轻轻,便能将中原话说得这样好,随使团出访,亦是少年英才。”
他们倒是客气来去,只有楚滢夹在中间,如坐针毡。
她也颇有一些纳闷,明明自己什么亏心事都不曾做,怎么就突然生出了一种后院起火的离奇感受。
那边太后见二人言谈亲切,大约是颇为高兴。
他拉起竺音的手,轻拍了拍,仿佛寻常人家老父一般慈爱,“这样乖巧的孩子,让人怎能不喜欢呢。你母亲倒是心眼儿大,这样好的儿子,也舍得送到咱们大楚来。”
楚滢听着,就忍不住在心里摇头,暗自道,这便是父后您想得简单了。
前世里,这竺音王子,她倒是的确收进了后宫的。
当时她失了苏锦,了无生趣,正逢两国议和,使团来访,这些场面上的接见礼节都是硬撑下来的,对这王子没有半分兴趣,只打算拒绝了事。
无奈朝臣纷纷力劝,说将人家送来的王子原封不动退回去,实在过于失礼,对两国相交有害而无利,最后说动了太后来劝她。
那时太后对她道:“哀家是看着你长大的,对你的性子,也是再明白不过了。但是咱们皇家的人,许多事不能单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额卓部不过是要一个王子摆在宫里,你若是不喜欢,让他住着也就是了。”
她自是无所谓的,反正没了苏锦,往她身边塞谁都是一样。既然各方都希望达到这么一个结果,那她不如遂了他们的心愿。
于是,竺音就这么进了宫。
她原本以为,他会如同倪雪鸿的儿子,她的另一个君侍倪欢一样,幽居深宫,守着活寡,只领着俸禄平静度日。
说句实在话,假如他们私底下生出些旁的念头,想与宫女或是侍卫有些苟且,只要偷着来,别闹上台面,她倒是也全无意见。
但是这位额卓部的王子,倒的确令她有些刮目相看。
据她那些年所见,他对所谓帝王恩宠,看得很淡,反倒是热衷于学些中原的文化和技艺,若是碰巧见了楚滢的面,便是直爽自在,有什么说什么,要是见不着,也绝不想着找她。
但凡他主动往楚滢的面前凑,她就知道,他定是要求些菜种啊药材之类的,给他的母国送回去。
他感兴趣的东西挺多,唯独不包括她这个皇帝。
所以今生的楚滢听着太后这话,就不由得在心里叹息。
人家额卓部的汗王哪有什么舍不得的,这分明是养了一个好儿子,只要待在大楚的后宫里一天,就能源源不断地替他母国谋求益处。
从这一点上说,虽然他不如苏锦和叶连昭,出将入相,不让巾帼,但倒也是个令人佩服的男子了。
“阿滢,在想些什么?”太后忽地出声道。
楚滢眨眨眼,才发现自己忆起前世,有些出神了。
“没什么。”她放下空杯,一旁的侍人察言观色,便立刻上来添茶。
她随口就道:“这是今年的新茶吧,倒是很清香,喝来甚好。”
不料太后笑她:“茶是新茶,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你的卿云殿里不是也有?早些日子便送去了。怕不是你在这里,瞧着他们少年人赏心悦目,倒来装模作样夸哀家的茶好。”
她心道,您老人家这一条红线,都称不上是牵了,简直是在天女散花,抛到哪儿算哪儿。
她也浑然不知太后今天是怎么了,这样心急,只能装作没听明白,伸手去拿糕点,一边道:“茶喝多了,这会儿却稍有些饿。”
拿到手上的是红豆糕,里面夹着软软绵绵的豆沙馅儿,间或有几颗没化开的红豆,咬在唇齿间,倒也颇有意趣。御膳房熟知主子的口味,糖放得少,倒也不甜腻。
“这个味道不错。”她说着,顺手就给苏锦递了一块,“你也尝尝?”
糕递到苏锦的掌心里,太后垂眸瞧了瞧,微一抬眉,到底没说什么。
苏锦在人前似是有些怕羞,像是想阻拦她的模样,却也来不及,只能默默从她手中接过,低着头,好像怕人窥破了什么,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楚滢在一旁吃得眉开眼笑,别提心里多自在。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父后您看好了,您的女儿心里只有苏大人,虽未有夫妻之名,人前人后却也不避讳,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您也别大惊小怪,若不是您在场,我原该是直接喂到他嘴边的。
太后瞥了她一眼,不作如何,只对一旁的竺音道:“来,说了这会子话,也该饿了,你也尝尝,不知宫里的点心合不合你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