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滢眼里兴奋的光立刻就换成了警觉,“你做什么?”
他显得极平静又有条理,“臣身上没有力气,必定会拖累陛下,万一路上遇到追杀,反倒是一个也跑不掉。陛下去吧,若是真找到了住家,有人帮手,再回来找臣不迟。”
玩笑!楚滢几乎又要生气了。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抛下她?从前世到今生,无不如此,她看起来就那么难以依靠吗,才使得他事事都不想与她商量,就要自作主张?
她沉着脸,“想都别想。苏大人昨天又让我抱,又让我亲的,今天就想翻脸不认人了?哪有这等好事。”
“……”
苏锦眼看着她脸色不善,忽地动手,就来扒他的衣服,只是举动并不凶恶,反而轻轻柔柔的,像是怕弄疼了他。
“陛下?”
“委屈一下。”她道,“我们身上的衣裳太贵重了,就算路上不被人盯上,到了别人门前,一眼就要露馅。”
可不是吗,这般描龙绣凤的礼服,天底下有几个人能穿?
别人见他们身份成谜,不敢收留还在其次,要是遇上了心怀不轨的,就更不好说了。孤身在外,尽力避险。
她手脚利索,将两个人的衣裳差不多剥了个干净,只余下里面看不出身份的夹衣,哪怕是别人见了,也只以为是稍有些底子的人家。
她将那些精工细绣的衣裳卷了,囫囵塞在神台后面,唯独剩自己一件雪狐裘没有扔,而是取来将苏锦严严实实地裹住。
“陛下,您……”
“你发着烧,不能受凉。”她道,“我没事。”
说着,忽地双手一发力,竟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沉着如苏锦,也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落进她怀里,不敢动弹。
“不行。”他还想与她争。
楚滢却不理会,只稳稳抱着他,抬步就往外走。
雪狐裘轻软,领口厚厚的白毛,行动间微微颤动,映着苏锦的脸,清逸出尘,仿佛神仙公子,格外的好看。
苏锦修长,她身量却还未足,这般抱着他,并不轻松,但像是怀抱世间瑰宝,只觉得安心极了,哪怕寒风入骨,也甘之如饴。
她朝河的上游走去,留心分辨着周围地形,路上人迹,猜测或许会有住户的方向。
竟还真让她给摸着了,有一个小小村庄,其状简陋,但在此刻看来,却远胜过宫宇万间。
村头第一家便有一位大娘,端着半碗剩饭出来,正要喂狗,见着他们的模样,一时间愣住了。楚滢抱着人走到此时,也是精疲力竭,快走几步上前,腿一软几乎给大娘跪下。
“丫头,这是怎么啦?”大娘忙问。
她累得半瘫,竟还记得占了个便宜。
“我们是投奔亲戚来的,路上让山匪给打劫了,这是我夫郎,中了一箭,流了许多血。”她喘得厉害,活像要就地倒下去的模样,“求大娘好心,救救我们。”
第21章 农户 吃饭了,夫,郎。
楚滢又做梦了。
她拖着僵硬的步伐,只觉得身躯并不是自己的,一步一步,挪进桐花宫。
素日来惯了的地方,今天走进来,却只感到彻骨生寒。事出突然,来不及置办丧仪,宫人寻了白布勉强挂了,又急着糊了白纸灯笼,挂在廊下。照得整间宫殿影影幢幢的,凉气顿生。
满目啜泣,遍地哀哭。
她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像被人在头顶敲了一棍,疼得滞闷。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苏锦走了,他曾经住过的宫室,转眼之间就从头到尾都不一样了,陌生得吓人。
他再也不会在院子里坐着等她,微笑着对她道:“陛下来了。”
她走进厅里,里面的一应家具陈设都移位了,中央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具棺木,他的棺木。
旁边守着的秋桑哭得不成样子,带着肿得像桃儿一样的眼睛,强撑着对她行礼:“奴给陛下请安。”
请什么安,苏锦都不在了,她如何能安。
棺木里的人面容沉静,额角上的血迹都被擦干净了,就越发显得像是在睡一样,就好像从前与她同床共枕的日子,有时难得是她醒得早些,他操劳政事累了,睡得有些熟,她悄悄地支着身子,趴在他身边端详他。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睫毛长长密密,让人忍不住想凑上去轻轻吻住。
“苏大人,”她轻声道,“你别睡了,醒一醒。”
苏锦躺在里面,不发一言。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这样累。”她伸手进去,寻到他的手握住,如同呓语,“往后我一定好好努力,发愤图强,再也不让你操心了。你别睡这样久,好不好?”
他的手仍是白玉光洁,也像玉石一样冰凉。
秋桑终于看不下去,扑通一声跪下了,哀求道:“陛下,您别这样。大人已经不在了,求您千万保重龙体。”
她只觉得彻骨的疲倦,好像一生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双手扶着棺木,不自觉地往下滑,在秋桑的惊叫声中,已经同样跪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哪有半分天子的威仪。
“陛下,陛下使不得。”秋桑急着来搀她。
她通红着眼睛,跪在棺边,其状如鬼。
“为什么?”她仰头,哑着嗓子,“你说,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