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滢微微一笑,心说这倒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太后对那王子入宫一事的热心,终究令人头疼,还是得设法尽快断了这个念想,也不管他老人家乐不乐意了。
“听说你昨日去火器厂了,威宁大将军陪着同去的?”她淡淡道。
娜宁摸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意思,神色微凛,赶紧赔笑:“正是。”
“哦,朕倒还不曾去过。你瞧着如何?”
她模样只像是闲谈,娜宁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臣服小国的使节,被领着去看了大楚的火器厂,里面那些还未大批产出的东西,比之当初天机军在西疆对他们所用的,更精良许多。
可以说是友邦示好,也可以说是暗中威慑。
如今大楚的皇帝陡然当面问起,却不得不提起几分小心。
“回陛下的话,火器厂威风凛凛,井然有序,实在令臣等叹服。”她谨慎答道。
“那些东西,当初在西疆战场上,也是见过的吗?”
“是,大楚的军备之精良,将士之威武,我额卓部深有所感,佩服不已。”
娜宁是额卓部汗王的亲妹妹,在他们国中,职位类似于半个丞相,虽不曾自己亲身上战场,对前线战况还是了解得相当清楚的,对大楚的火器,自然也颇多耳闻。
她只以为楚滢此言,意在敲打他们,既然当初便打不过,往后就更不要想着多生事端,因而只一味臣服示好。
不料楚滢的下一句话,却将她弄愣了。
“那依你所见,我大楚的火器,缺陷在何处?”
她一怔,心说这哪里是她好说的东西?
连忙就道:“陛下说笑了,火器乃是额卓部未有之物,威力巨大,令人胆寒,简直像是长诗里说的神兵一样,哪里有缺陷可说?”
说实在话,她也是真讲不出来。
额卓部是游牧为主,长于骑兵,冷刀冷枪还行,要论火器,那是半点也造不出来。人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哪里看得出来缺陷?
楚滢却摇了摇头,“叶大将军同朕说过,天机军在西疆战场上,也不是一帆风顺,其中也有一阵,在火器上还吃了些亏,颇有些头痛。”
她一眼看过来,似笑非笑,“使节没有坦诚相告啊。”
娜宁心里便颤了一颤。
她忙道:“原来陛下说的是这个,臣一时还没有回过味儿来。”
又面上惭愧,赔笑解释:“其实没有什么稀奇的,是那时我们额卓部的将领见火器凶猛,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便想出一个主意,偷偷往天机军的火药里掺了细沙,这沙子一进去,可不就容易炸膛吗,因此那一阵,才稍稍能与大楚的将士相抗。”
楚滢喝着茶,神色淡淡,“哦,原来是这样?”
她连忙揣着小心,往回找补:“陛下恕罪,这也是战场之上,各出奇招罢了,但没过多久,此举就被天机军发现了,并没有奏效多少时日。”
看那模样,像是很担心楚滢因为当初一事,心里有计较,重新考虑议和。
楚滢只在心里轻笑。
将士本为各自母国而战,此举也实属正常,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她不至于如此狭隘,她只是,对此间细节感兴趣而已。
“天机军的防备这样疏漏吗,竟能让人将沙子掺进了火药里,也没有发现?”她道。
娜宁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那是我们派了人,扮作边境百姓,替天机军做些搬运一类的粗活,趁他们不备,掺进去的。沙子这种东西,遍地可得,原本就很掩人耳目。”
说着,连忙摆手,“还请陛下千万不要因此,对叶大将军有何责怪,不然臣的罪过可就大了。”
楚滢只笑了笑,“无妨,朕没有这个意思。”
她瞧着眼前人的脸色略微宽慰,又喝了一口茶,才道:“不过,朕倒是有另一件事,想同你谈谈。”
“不知陛下有何吩咐?”娜宁恭恭敬敬的,刚放下一刻的心,重又悬起来。
楚滢神色缓和,说出来的话却半分也没有婉转。
“你们送来的王子,朕不想纳入后宫。”
“……”
娜宁猛一惊,抬头看眼前这位陛下,并不见疾言厉色,只神态笃定,像是无可转圜。
她在脑海里飞快思量。
竺音王子乃是汗王诸子之中,最为美貌聪慧的,更难得的是,他年纪虽轻,却很识大体,为了额卓部能与大楚修好,自愿千里迢迢前往异国和亲,就这几日在宫中的模样来看,也可以称得上是乖巧懂事,招人喜爱,不说旁人,太后头一个便显出极满意的样子。
这好端端的,大楚的皇帝为何就拒绝得这样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呢?
她端起了笑,小心道:“不知他可是哪里让陛下不喜了?臣愚钝至极,还请陛下宽仁明示。”
楚滢却看似很和气:“没有,王子活泼伶俐,朕颇为欣赏。”
“这……”
娜宁顿时就更迷茫了。
须知西域各个小国之间,向来有和亲的传统,毕竟相较于互送质子,总是和亲显得更温情一些,场面上好看许多。各国历来都是这样,今日你送王子,明日我嫁儿,哪怕仍旧常有一片牧场、一处水源之争,在这一个个男子的周旋下,终究不至于大动干戈。
而轮到面对强盛的大楚,集整个额卓部的智囊,他们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便是送王子和亲了。
他们思来想去,大楚国富力强,物产丰富,好似什么都不缺,那便更是要塞一个最明艳动人,且善解人意的王子,在大楚的后宫里,时时吹枕边风,讨大楚皇帝的欢心,才能保额卓部长久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