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其意,“臣知道。”
此事阵仗甚大,在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有不少人私下里说,陛下偏听偏信,由着帝师和威宁大将军胡闹,竟绕开兵部独自行事。她这个兵部尚书,实在是没有不知之礼。
对面又是一笑:“这火铳,原是前些年就有巧匠做了出来,当时在先帝手上,就试制过一批,只是后来先帝认为,此物效用一般,而造价颇费,便没有再大兴制造了。”
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倪雪鸿,“当时因为监造刚正不阿,捞不着油水,因而将造价谎报了十倍呈给先帝的,是你吧?”
“……”
倪雪鸿陡然一惊,望着前方坐的皇帝。
当时她才多大,九岁?十岁?此事朝中无人有疑,她是怎么知道的?
“陛下,臣……”
她刚开了个口,却又被楚滢冷冷打断,“朕还知道,那两年你想兴修旧宅,从兵部的账上贪了三百多万两白银,但后来自己也怕了,此后没敢再动过心思,对不对?”
倪雪鸿脚下一软,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额上汗如雨下。
她用余光看着楚滢起身,慢慢走过来,海水纹的裙裾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居高临下地问:“你好不好奇,朕还知道些什么?”
“陛,陛下……”她匍匐在地上,以额头抵着冰凉地砖,浑身发抖。
楚滢的声音冰冷,却平静:“恭王比朕心狠手辣,你今日与她为虎作伥,来日她坐上了这个位置,你连全尸都保不住。为了你的一家老小,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抖得像筛糠似的,半分也不敢抬头看眼前的皇帝。
为什么?众所周知,这小陛下只是坐在了龙椅上,但于朝政之事,却十分不通,平日里一切都是帝师包揽,自己并没有什么主见,在群臣面前,强摆也摆不出来几分帝王威仪。
为什么今夜,竟像陡然换了个人一样?
她做过的那些事,她自认算得小心,她胆子不大,收手得也快,这些年从未引人生疑,她有自信,甚至连苏锦都不知道,不然便不会对她如此客气,还颇受她掣肘。
那眼前的皇帝,为什么会知道?
她心生恐惧,极怕楚滢将行刺一事也归到她的头上,连忙叩首:“陛下饶命,臣不敢狡辩,但此番御驾遇刺,臣就是猪油蒙了心也不敢做啊。”
然后就听见楚滢轻笑了一声。
“朕知道。”头顶上的声音淡淡道,“要不然,朕还留你吗?”
“……”
“倪大人,你这些年在兵部,做得也不是一无是处,朕不一定需要你的脑袋。但你得给朕想清楚了,你究竟是谁的臣子,往后向谁尽忠。”
她吓得连连叩首,仓皇求告:“臣明白,臣谨记于心。臣再也不敢了,谢陛下饶臣一遭。”
“嗯,”楚滢点了点头,“今夜你便不要出宫了,朕替你找一处好好休息,仔细想想。”
……
倪雪鸿瘫倒在椅子里,满身大汗,大冬天里,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往日见小陛下,不过半大少女,总是嬉嬉笑笑,坐在苏锦身边,对她们这一班老臣,不要说疾言厉色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颇为礼敬。她从不曾见过,那般森冷的目光,令人生怖。
清泉宫地处深巷,从前是安静闲适,宜养育皇嗣,如今却是一座空宫,只外面有百宜领来的两个宫女,也不声不响的,整座宫室没有人声,黑幢幢一片,格外可怖。
她连茶水都不敢问门外宫女要,勉强安慰自己。
陛下说了不要她的脑袋,那如今便是不要,只要她往后将功折罪,最好寻着机会卖些恭王的破绽给陛下,陛下会留她一命的,对吧?
……
这边倪雪鸿战战兢兢,惶恐不可方物,那边的楚滢敲打了人,倒是心情相当不错。
她原是想着,恭王难缠,不要过早暴露了自己,便只装作从前那个庸懦无能的小皇帝,暗中布局,静待时机。只是如今,既然恭王逼她,那便无谓一味隐忍了。
欲除猛虎,先拔其爪牙。
她听百宜回来,说倪雪鸿胆怯不已,只淡淡点头,由宫人伺候着沐浴更衣了,便往桐花宫去。收拾倪雪鸿,只是百忙之中抽空,去瞧苏锦才是她的正事。
桐花宫的下人见了她,早已是见惯不怪了,连通报都免了,低声请了安,就目送着她往里去。
她走到寝殿门口时,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空气中有一股子香味,暖暖热热的,好闻得很,一时间竟也没想起来是什么,就推门往里走。
刚进门,忽听哗的一下水声,透着忙乱,像是秋桑在喊:“陛下等等不能进来!”
她的脖子却转得比脑子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下就转过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张口结舌。
寝殿里,摆着一只浴桶,她方才闻见的,就是被热水漾开来的胰子香气。
苏锦正从浴桶中匆忙立起,甚至没来得及出来,身上被囫囵披了一件水青色寝衣,双手无措地掩着前襟,正直直地望着她。
眸中本是秋水清波,却也被颊上飞红染上霞光。
第25章 探病 躲别人被窝这件事。(入V三合一……
有那么一会儿, 两相同时怔住了。
直到楚滢倒退了两步,猛地背过身去,“是我错了, 苏大人别生气。”
说着就要拔腿往外跑。
即便是厚脸皮如她,也没有想过, 会不偏不倚撞见苏锦在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