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左一个僭越,右一个多嘴,该说的倒是一句也没落下啊。”
对面就作势缩了缩脖子,“陛下要是将奴婢拉出去砍了脑袋,奴婢也只能认了。”
但两相都知道,这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
她这个贴身宫女就这样,从幼时到她身边伺候,相伴着一起长大,到前世成了大总管姑姑,雷厉风行,里外操持得当,百宜一直是这样,敢说敢做,从不欺瞒。
楚滢缓慢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理,容我细细思量。”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立刻朱批画了个叉,没有半分想要参考的意思。
说心里话,她知道,百宜说的都对。
恐怕不止百宜,所有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坚持拒绝那个和亲王子,在常人眼中,这实在是一件无理之事。
古往今来,但凡是女子,只要稍沾上几分富贵,总难免是夫侍成群,即便只是地主富户,或是稍有些脸面的文人秀才,都要纳上一两房小侍,以彰显身份。
横竖这并影响不了正夫的地位,许多正夫亦是不在意,甚至主动为妻主张罗纳侍,以之为贤德。
落到皇帝头上,便更是如此。
古来帝王,哪个不是三宫六院,娶进宫的男子总是用于拉拢权臣,平衡各方势力,多过于真心喜爱,喜欢的便多宠爱几分,不喜的便发给俸禄,让他在深宫里安静度日,余下的,不过都是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罢了。
因而人人都不明白,楚滢如今这是要做什么,为何就偏梗直了脖子,坚决不愿收这一个和亲王子。
她知道,朝中有人私下揣测说:“难道陛下真打算学戏本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
但她还当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前世她失了苏锦,浑浑噩噩,不想与太后再起争执,太后做主往她后宫里塞了两个人,一个倪欢,一个便是额卓部王子竺音,她都默然接受了,心想用来堵朝臣的嘴,倒也不错。
入宫后便都丢在那里,无非逢年过节的见几回,平日连他们的寝宫都不踏进去。
如今想想,平白害人青春,何苦来哉。
重活一世,她只求能与苏锦相伴白头,已经是上天垂怜了,不该纠葛的便都趁早避开吧,别让她的苏大人吃心,也别祸害别人家男儿。
这样想着,已经来到桐花宫前。
她进去时,见苏锦正坐在桌边,对着一份公文细看。见了她来,眉眼微动了动,却并不特意迎她。
一旁宫人早就机灵地退下去了,她走过去,揽住他肩头,顺势一同看他面前的公文。
不料苏锦却是挪了挪身子,从她臂弯里挣开两分。
“怎么了?”她笑嘻嘻的,“苏大人害羞什么,旁边没人。”
眼前人瞥她一眼,不动声色,“陛下哪里见臣害羞了?”
这话说得。
“那就是今天看我不顺眼了?”
她蹭在他跟前,十足的好脾气,“我哪里惹苏大人不高兴了,我改还不行吗?”
苏锦看了看她,终究是觉得自己这般,也不像个样子。
他轻叹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微微抬了抬眉,“陛下还是少来臣这里一些吧,不然,外面更该说臣是狐媚惑主了。”
楚滢陡然失语了片刻。
她心里极想说,其实那群老古板说的也不全错,苏大人你这般模样,的确有些像只狐狸。只是若说惑主,朕上辈子早就被你给勾了魂,今生也是做不了明君了。
她故意眯了眯眼,伸手抚上他的脸,“是哪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背后嚼你的舌根子?告诉朕,朕去将她们处置了。”
苏锦立刻就绷不住,啼笑皆非。
“说什么呢,”他抓住她的贼爪子扯下来,“哪还有皇帝的样子。”
楚滢反手握起他的手,亲了一下,嘻嘻笑:“要是她们真把我逼急了,皇帝不当就不当了吧,我只想和苏大人白头到老。”
话音未落,就被睨了一眼。
“那臣可是真要被钉在宫门前,让史官写得遗臭万年了。”
她轻手轻脚蹭上前抱他,眉眼弯弯,“开玩笑的,你放心,这个皇帝我当得,一生只与苏大人相伴的誓我也守得,哪一样也不会耽误。”
眼前人看着她,眸子里带着笑,却也有几分无奈。
“陛下,”他轻声道,“臣没有那样不识大体。其实那王子也……”
楚滢有意不堵他的话,反而眨眨眼,静待他说下去。
便见他眸光闪了一闪,声音越发低了:“也没有哪里不好。”
她沉默了片刻,望着这人低垂的睫毛,终究只叹了一口气,又扬起笑意,将他揽近了几分,戏谑地用手指勾起他下巴。
“明明就不高兴,为什么还要硬劝我?”
“臣没有。”
“要不要我把镜子拿来,让苏大人自己照照?”
“……”
她瞧着这人与平日格外不同的神色,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连逗他都不忍心,凑近去在他额上轻吻了一下。
“他是没有哪里不好,但是苏大人在我心里全天下最好。”她轻笑,“我这人可小气得很,心里有了苏大人,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