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沉吟了片刻,“嗯,按照出发的日子推算,应该是了。”
她回京后不过两日,便在朝堂上传了旨意,道是如今京城的火器厂已经初具规模,所造出的新式火器,已经有不少发到天机军的手里,经将士们试用之后,颇具成效,她这个皇帝瞧在眼里,也很是喜悦。
趁着春日时节,天气和暖,她有意在雍州草场亲自阅兵,要神武军即刻开拔,至雍州稍作休整,命原本就驻扎在当地的天机军,于诸事上提供方便与照拂,两军会合,联合操演。
而她这个皇帝,不久便会携文武百官,连同受邀的额卓部使团一起,亲往检阅。
在阅兵之后,她便要犒赏两军将士,与此同时,还要神武军在雍州多留一些时日,同样配给火器,在天机军的协助下,尽快掌握使用方法。大楚的军队之间,可不能厚此薄彼,新制的军备,理应都有。
如此说法,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尽管也有少数大臣,私下里有些抱怨,认为她这位陛下折腾太过,刚南巡回京不过多久,又急急忙忙地要什么阅兵,半点休憩也无,搅得她们这些臣子也跟着东跑西颠,公务不便不说,更是身心俱疲。
但不论怎样讲,这阅兵的由头,寻得极是正当,何况,同样是折腾,这总比在江南游山玩水,巡幸美人,要让人欣慰许多。
楚滢眯着眼,笑了一笑。
叶连昭的天机军既强势,又对雍州一带熟悉,天然占据优势,只要将神武军放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便翻不出大浪来。
“对了,昨天晚上九离司主来找过我,今早先是上朝,后是挨训,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说。”她道,“她已经同暗卫都知会过了,晚些王副将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她们会尽力保护无辜工匠。”
苏锦点了点头,极轻地叹了一声,“她到底是没有把人撤出来。”
“嗯,她说,接到手上的任务,该有始有终,不可独善其身。”楚滢也有些慨叹,“她们这一番,也不容易。”
暗卫以隐匿行踪见长,在江州的山岭里,恭王党羽的严密监视下,若说要见机行事,则是颇为不易,但要论悄然遁出的能力,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一回,在已折损过一人的情况下,司主仍让她们留在里面照拂百姓,九离司也可谓付出了大牺牲。
“让王副将动手的密令,已经传出去了。”她道,“顶多半月,应当可见分晓。”
在江州遇见的证人齐二妮,她已命人严加保护,留待后用。
那山岭里头的勾当,会由王副将带领手下清查,写成公文,白纸黑字,上报到京城。
至于恭王,她已经打定主意,若能撬开她手下那些人的嘴,挖出她的切实罪证,那是再好不过,而假如她们果然训练有素,宁死也不攀出恭王来,她便是让人硬做,也能将证据给做出来。
只要夺了军备库,牵制了神武军,恭王就是一条被斩去四爪的蛟,也没有什么值得畏惧。
为了除恭王,哪怕是在史书上落下不择手段,清除异己的名声,她也甘愿。
楚滢牵着身边人的手,只觉得眼前春日和暖,与她心中肃杀寒光极不相称,两相映照,滋味怪异得很。
“苏大人,”她轻声道,“你说,我这登基一年以来,和你学得怎么样?”
苏锦看了看她,眸子里透出一丝暖意。
“陛下聪慧,胸有丘壑,哪怕没有臣,一样能做得很好。”
是吗?
楚滢眨了眨眼,忽地觉得有些发涩。
前世里,后来他不在的日子里,她自认的确做得尚可。这样说来倒也是对的,她如今的这些本事,确乎不是全仰仗他的教导,她后来坐在那张龙椅上,的确磨砺了挺多年。
但是今生,想来他应当陪在她的身边,再不会离开了。
“那不行,你可不许跑。”她笑得像是没心没肺,“把我教出师了,自己就想着躲懒了?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苏锦半垂着眸子,微微含了笑,“臣没有这样说。”
“最好是没有。我已经想过了,往后你做了君后,要是想在宫里躲清闲呢,也由着你,要是还喜欢朝政,我们便开一个君后临朝的例子,你仍旧如从前一样,好不好?”
“这还得了?”他觑她一眼,“不知多少大臣,要将太极殿的立柱都给撞断了。”
她哧地一声笑出来,“我才不管,那群老古板,该是时候将她们的脑子拗一拗了。”
苏锦弯了弯唇角,“陛下倒是想得很妥当,往后只出一份俸禄,倒可以让臣身兼二职?”
“……”
楚滢陡然给噎了一下,哭笑不得,“苏大人才了不得,还没成亲呢,就和我计较上了?”
正待与他玩笑,却忽地脚下一晃,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摆,亏得是被苏锦扶着,才没有歪倒下去。
只觉得脚下轻飘,踩着的地面绵软得有些离奇。
她一皱眉,心道这也不该啊,便是方才在太后宫里跪得有些久,这一路走来,该散的酸麻却也散去了,怎么陡然之间,连路都不会走了似的?
还没待厘清,却忽觉脚下大地一颤,轰然炸响,惊心动魄。
“苏锦!”她一瞬间慌得厉害,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一把搂住身边的人。
耳中如雷声隆隆,大地震颤得厉害,令人跌扑不稳,只觉头晕目眩,耳内鸣响得厉害,四处传来宫人的惊叫声。
须臾停下来时,她只觉得心口发胀,头疼得厉害。
“苏大人,苏大人!”她匆忙唤他,心快要从喉头跃出来一般。
苏锦被她护在身下,看似无恙,只是脸色微白,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臣没事。”
她扶着他起身,方见地下落的尽是枝叶,一片狼藉。
刚站稳,她忽地出声:“那是什么?”
远处,巨大黑烟,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