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师弟,这是早生贵子!”老三吆喝起来。
大伙儿笑成一团,阿刃脸红,不客气地向凝风腰上一掐,气氛愈发热络。
用过饭后,有主祭主礼的弟子引凝风往后院沐浴。桶里泡着海盐、燕麦、荷花与几个青梅果子,取“海晏河清”的意头,沐浴的时间也是提前算过的。而后擦洗身体,左右侍者奉上焚薰过兰麝的锦袍玉带。
往日,最后的卜卦仪式,都是掌门亲为,但今年却点了座下的首徒,这其实是有传任的意思。
整装之后,又加玉冠,额发间垂下五色明珠,衬得他面容清贵,顾盼生辉。
他第一次主祭,却不拘束。依着惯例,率众拜向后山开山祖师墓址,抬头一瞬,觉得有人正灼灼地望着他。
他向后取蓍草等物的时候,看到了一双黑亮的眼睛。凝风突然感到无比熟悉,乃至于手心颤抖发凉。
就好像……曾经见过一样。
不等他多想,左侧一人已经念起了卜辞。所问所卜不过来年门派运势、吉凶。凝风轻轻注视着沙盘。
他神色一紧,这卦象,分明是大凶!
但下一瞬,蓍草、龟甲一齐发生了变化,又成了吉兆。
难道是眼花了?
凝风思索了下,向后宣布:“中吉。”
“中吉便很好,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地就行!”
“只要大家在一块儿,便满足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
“大师兄快别臭美了,换衣服来吃果子吧!”
午夜时分,新年伊始,镇上的富户放了漫天的烟花。小岛与燃放处隔着湖水,焰火的光彩映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弟子们团团围坐,吃着果子,看着烟花,嬉笑打闹,有人酒气冲头,甚至抱着须发皆白,孙子已经娶妻生子的长老,说些“只愿君心似我心”的胡话。
更有好事者,不知死活地起哄:“您就答应他吧!”
白胡子长老还没说话,他孙子已然撸着袖管起来了,笑骂道:“去你娘的,昨日刚把你揍成了孙子,今日你就想当我奶奶了!”
后来守过了岁,尚清醒者七手八脚地将烂醉者扶回了房,欢声笑语,都隐在了夜色里。
凝风走的时候,两只脚都打颤。阿刃看不过眼,一下子把他打横抱起来。
怀里人喝得脸热,如画的眉眼上浮着一层可心的桃红,阿刃看着他,手上紧紧了,一径儿往房里走。
走到远离,怀中人睁开了眼,向空中伸出手。
“怎么了,师兄?”阿刃问。
一点晶莹的绒儿落在了他手上,随即消失无物,只留下一点儿濡湿的痕,他喃喃道:“下雪了。”
阿刃取来软椅、手炉、被子,把他热乎乎地包住,面对满庭的飞雪。
泥炉上烧滚了解酒汤,阿刃端了碗送到他嘴边:“喝点吧,你非坐这儿,身上凉。”
凝风就着他的手喝了,突然侧身,往他颈窝里靠了靠,喃喃道:“就像做梦一样。”
阿刃那句“什么”还没问出口,手心里滑进去一个东西,低头看过去,是个红面儿金绣的荷包,里面装着铜钱几枚。
“压胜钱。”凝风道。
阿刃接过,将他脖颈儿处的被子细细掩好,笑道:“真是的,我没有千岁,也有九百岁了。”
凝风抬起眼,眸子因水光显得愈发深邃:“傻孩子,你是我师弟,疼你是应该的。你想要什么,师兄是没有不愿意的。”
阿刃将手搭在他身上,被隔着被子握住,他轻轻问:“真的吗?”
“当然了,有什么想要的,趁现在快说。”凝风道。
阿刃黑亮的眸子认真地盯了他会儿,长舒口气:“我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阅!
大概下一章开始小虐了――
――ww――
7、第七章 惊风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很烤,很热。他梦见自己坐在一只大铜鼎边,鼎有三足,下面架着火,发出鲜美的,肉羹的味道。
面前是一个壮硕的男子,打着赤膊,腰间别一把菜刀,向他一笑。
他听到他问:“君子远庖厨,公子怎么来此了?”
他不记得自己答了什么,只恍惚间看到一点精美繁饰的衣角。
凝风在半梦半醒间,摸到个东西,隔着一次布料,直觉得烫手。
他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床帐半掩着,阿刃坐在他身侧,正在打坐。
而他手里握着的,是他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