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的郎君他胸怀天下 第30章
带着两个一个病人加上一个孩子,她们走不快,等回到肃北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
‘老师你先住在后面的院子里吧。’因为何文泽不愿意跟应劭住在县衙,宋琰便把之前宋家送东西的时候在县衙旁边买的一座两进的院子给了他。
这样既不用住在一起尴尬,也不会隔得太远,更方便大夫来往。
“人跟上了吗?”回到府衙之后,应劭负责安置带回来的一家三口,宋琰却在书房,找来了初一。
“小姐放心就是,我找的是原来固原城派来衙役,她是专做跟踪盯梢的,不会出问题,何况还有初七让我们卫城的商队在南面几座城池守着,应当不会跟丢。”初一道。
在丰壤村抓到的那个富商已经带了回来,让肃北县尉带着人押往固原城,宋琰觉得这个人既然为邹家主做事,身上说不定还能挖出点什么,便放走了当时她身边带着的两个跟班,让初一快马提前回来,找人看看能不能盯上他们,找点线索。
听初一说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宋琰也就不再纠结。
她也只是抱着最好的希望而已,毕竟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随从,能牵扯到的事情也有限。
宋琰让初一出去之后,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拿出纸笔,开始写条陈。
这次何文泽的事情对她的感触挺深的,两世为人,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被逼迫到几近家破人亡的恶事。
就算是之前邹家主买卖人口的事情,她收到的也大多是纸面报告,感触有限。
听到的、推测到的事情,跟亲眼见到,是不一样的。
虽然知道改革的人都会顶着巨大的压力,可能会树敌,宋琰这时候却不再把明哲保身当作最重要的事情。
她想为还处在封建宗族压迫下的人做点什么。
就像这次的何文泽,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区区一个商人,逼迫到几乎绝望,可由于吴娘子一家人是外来者,不受当地宗族庇佑,在本地也没有相交甚笃的朋友,几乎就成了孤门,在现行的乡村体制下,几乎没有应对外来风险的能力。
这种危险不是只发生在外来户身上。
当年吴娘子被迫抛家舍业远走千里,也是因为宗族权力过大,但是这权力却没有足够的监管所致。
陈国实行郡县制,先皇去世之后,都城对周边的掌控能力减弱,实际上是城主管辖辖区内的县区,再由县区的役所管理周边的乡村。
而乡村大多都是几个同姓的大家族把持,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族老族长管理日常事务,衙役带人下乡管理,往往会被以家事为名拦下来,何况现在推崇孝道,几个古稀之年的族老往路上一拦,衙役只能告罪。
最后的结果就是,如果这一家在自己的宗族里比较有地位,而这个宗族又比较大,那人生活的就比较有尊严,如果是外乡人,或者是宗族内部也不愿意支持的人,那过的几乎是流民的生活。
吴娘子最后被人入室放火也不了了之,就是因为那年她的宗族摆明了要谋夺她的家产,如果她不走,那她一旦出了意外,剩下何文泽带着孩子,几乎就是被自己的族人活剥的下场。
宋琰明白,要杜绝有冤无处申的第一步,就是要削弱宗族权力。
可这对于现在的社会意识来说,实在是有些艰难。
就算是族内被欺凌的弱势群体,一些寡夫幼子,也会觉得是宗族庇佑了自己,更遑论那些真正的受益者,能够参与族内权力划分的人了。
宋琰放下写了几行字的条陈,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叹了口气。
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社会发展程度不够,大家必须抱团才能活下来,没有人愿意离开集体,成为族群之外的孤家寡人。
“妻主?”应劭见天色已经晚了,宋琰还在书房里没有出门,有些疑惑的过来找她,一开门就看见她一副丧气的样子。
“妻主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吗?”应劭示意田砂关上门,自己有些担心的上前道。
他有些怕今天倒地的那个富商吓到宋琰,他知道探花郎并不是非常文弱的名士,可她到底还是个书生,恐怕没见过人被殴打到吐血的血腥场面。
宋琰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自己觉得她也是出过海,动过手的人,从来没把自己跟娇弱两个字放在一起过,见应劭一脸担忧,以为是担心她的身体,便解释道
“我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有些想不通,”她对自己认可的郎君是不设防备的,直接把手上的条陈递给了应劭“今天见到老师一家竟然被逼迫到如此地步,县衙竟然毫无作为,就算是想伸手也绕不过当地宗族去,就有些气闷,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够绕过这些地头蛇,真真正正的把国法放到所谓的家规之上。”
应劭听她这样说,又看了她递过来的条陈上寥寥的几行字,突然笑得有些深沉
“妻主竟然想要寡夫弱子能够自立,还要一家里郎君也能够站在平等位置上与妻主交流,不受家庭约束?”
宋琰听他声音不对,怕自己这些在当世看来一定是离经叛道的想法吓到他,忙解释道
“这确实是我的想法,但是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觉得像何郎君这样的人应该获得更高的地位而已,邵哥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应劭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惶恐或者是抗拒,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捏紧了手里的条陈,“妻主当真如此想?”
看着自己郎君已经激动到通红的脸颊,宋琰有些不明觉厉的咽了咽吐沫,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
她不会是把自己郎君气坏了吧?
第36章 天才小郎君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宋琰在求娶应劭之前,就已经大致能知道,这是一个与所处的时代格格不入的人。
就像她一样。
但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在封建时代长大,被桎梏在各种道德传统之间,身体条件丝毫不占优势的人,对现状的了解竟然比自己还透彻。
在宋琰纠结如何削弱宗族的影响力的时候,应劭说,可以建设织坊,收纳男子做工,有了银钱之后,他们有了自己生活自己养活自己的底气,那这群人能拥有的权力自然就会增强。
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以实力为天然基准的边境。
在这个远离礼教的地方想要削弱传统力量,与礼制已经深入人心的都城相比,要简单太多了。
“应劭……”宋琰不得不赞叹,这确实是一个无比杰出的计划,也许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只是最简单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是这个时代,可以说是眼光超前,宋琰本来想夸赞一下自己的郎君,可是她看着烛光下目光坚定的应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一成婚没=相处几日就离开了都城,一个月的时间都是在路上度过,再加上来到金原、肃北之后的半个月,应劭表现得就像是这个时代所有的普通男子一样,至多不过是多了些因年龄差距带出来的纵容。宋琰一直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对应劭的判断是有失误的,可现在看来只是应劭故意瞒着她而已。
他不信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