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季长宁前去开门,门打开后,季长宁睁大眼睛,惊喜道:“然然?”
正是纪然。
没等季长宁寒暄询问纪然到来的原因,主卧中忽然传出季妈妈几乎尖锐的声音:“季洪成,你敢动我的人台试试!”
第27章
“季洪成, 你敢动我人台试试!”
纪然倏地扭头,目光越过季长宁的肩膀,望向卧室的方向, 在纪然的印象中, 季妈妈和季爸爸不敢说琴瑟和鸣,也能称一句相濡以沫, 在季爸爸出事后,季妈妈更是用自己的肩膀撑起季家,从没有抱怨什么, 两个人别说吵架了, 连生活间的拌嘴都很少。
平常季妈妈连名带姓叫人,大多是为了调侃或佯装不开心,让季爸爸去哄哄她, 如今如此尖锐的语调,那只能说明, 季妈妈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
季长宁只来得及让纪然进来, 自己则一个箭步冲到主卧中,纪然把门关上紧随其后,只见主卧中,季妈妈死死抱着一个人台,原本固定布料的彩色珠针落了几枚在地上,没有珠针的固定,一片剪裁不规则的布料在人台上摇摇欲坠, 似乎下一刻就要与地面亲密接触。
季爸爸站在站在爱人对面, 双手举起表示自己没有想抢人台的意思, 他后退两步,神情苦涩:“阿青,我真的只是建议,我……”
男人舔了舔起皮的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就是想让咱家再好点。”
季长宁跟纪然对视一眼,不知怎么竟看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两位女孩火速分开,一个抱住妈妈,一个扶住爸爸。
季长宁伸出手臂环住季妈妈的肩膀,轻柔地将人台从妈妈怀里拿出来放到一边立好,顺便捡起落在地上的珠针,她不懂服装设计,只能把布料铺平,将珠针随意插回去,做完这一切后,季长宁慢慢抚着妈妈的后背,用身体做支撑,让妈妈靠在自己身上,她声音不大,在妈妈耳边轻声说:“妈,别生气,生气多伤身啊。”
纪然眼睛在卧室环视一周,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她将保温杯拿起来,掂掂重量,感受到杯内有水,便带着保温杯走到季爸爸旁边,拧开盖子,递到季爸爸面前,问道:“爸,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爸爸沉默地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他声音中不知为何有些疲惫:“你和宁宁先出去,我和你们妈妈好好谈一谈。”
“我不出去,”季长宁率先反对,“你们这样子像好好谈的吗?今天我和然然非得听听不可。”
纪然也没有要挪步的意思,她同意季长宁的话,点头道:“吵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是一家人,不能开诚布公吗?”
顿了一下,纪然似想起什么,她把保温杯杯盖放下,忽然苦笑一声:“我知道了……”
季长宁眉毛一跳,狐疑地看向纪然。
纪然肩膀明显塌下一个弧度,微微低头,白皙的脖颈脆弱不堪,女孩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不算季家的人,爸爸有顾虑是对的,我先走了。”
季长宁瞪大眼睛,满脸震惊,仿佛第一天认识纪然似的。
话音刚落,纪然说走就走,还未走出半步,季爸爸拉住纪然的手臂,急道:“诶你这孩子……”
“你这孩子!”季妈妈反手关上卧室的门,以季长宁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几步逼近纪然,“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存心想伤你爸妈的心是吗?”
纪然冲季长宁使了个眼色,她则正视季妈妈的眼睛:“我没有,可是爸、妈,你们吵起来,什么原因都不说,不也是要伤我和宁宁的心吗?”
“这怎么能一样呢?”季爸爸嘴笨,差点被纪然给绕沟里去。
季长宁瞅准时机,横插一杠,挤到纪然身边,两个女孩肩并肩,将父母分开,四个人不知怎的顺势在床边坐成一排,季长宁偷偷给纪然竖了个大拇指,说道:“是啊,我们又不是小孩子,如果不能一次性解决问题,那这根刺会一直悬在咱们心里,时不时扎一下。”
“妈,你缝衣服时被针扎到不疼吗?”
“爸,你做饭时被滚油溅到不疼吗?”
纪然接上话:“宁宁说得对,一下两下不疼,三下四下还不疼吗?扎得多了成为茧子,手倒不疼了,可一旦用眼睛看到,心里不刺得慌吗?”
季长宁很是直接:“咱们又不是没长嘴!”
虽然这话从她口中讲出来没有丝毫说服力,但宁姐脸皮厚,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长嘴不就得了!
随着两位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偶尔来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劝说,季爸爸和季妈妈的状态肉眼可见松弛下来。
季妈妈把头瞥到一边,松口道:“问你们爸爸,他先挑的事。”
两个女孩唰的一下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季爸爸。
季爸爸:“……”
季爸爸紧张地喝了一口水,咕咚一声咽下去,干巴巴说道:“就是,我店里生意挺好的,宁宁和然然你们都知道,现在我开始做午餐,能忙活到下午,只让你们大伯母帮忙怪不好意思的,人家又不收我钱,还要照看蔬菜市场的摊子,太辛苦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妻子,见她依旧没有回头看他,季爸爸再次舔舔嘴唇,说起让他们吵架的导|火|索:“……我寻思,能不能让你妈妈辞职,帮帮我,以后咱们就经营餐馆,等明年把旁边的店面也租下来,生意总归越做越好,给自己赚钱,总比给别人打工强点。”
随着季爸爸的讲述,季长宁和纪然的表情愈发一言难尽,还没等她们两个发表看法,季妈妈冷哼一声,说道:“我辞职可以,跟你一起做餐馆也可以,反正厂里不缺我一个,但是季洪成,我问你‘以后忙起来服装定制该怎么办’的时候,你怎么回答我的?当着孩子的面完完整整说出来。”
季爸爸低下头,短短的指甲不停抠着保温杯的杯壁,他沉默好一会儿,嗫嚅道:“我说……我说以后挣钱了,管什么服装定制。”
嚯!
季长宁和纪然对视一眼,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这这这根本就是在季妈妈的雷点上蹦迪,怪不得生气呢!
季妈妈“啧”了一声:“听听,说的是人话?”
季妈妈做服装定制并不完全为了赚钱,她喜欢这个工作,喜欢不同的布料、元素不断剪裁组合成一件崭新的衣服;喜欢色彩与色彩之间的强烈碰撞;喜欢遇到难题时对知识的渴求;喜欢跟舞蹈学院的孩子们交流时那种很难以言喻的奇妙心情;喜欢对方拿到衣服时欢欢喜喜的夸赞……这一切的一切,使季妈妈觉得,她不只是在做衣服,更是在完成甲方的梦想。
可提出让自己不管服装的偏偏是自诩互相了解的枕边人。
季妈妈不明白,为何季洪成会如此轻描淡写,她更不理解,明明是为了赚钱,为了家庭,为了以后更好的生活,她为什么会生出“我的事业不是事业了吗”的愤懑疑问。
于是在季洪成想要触碰一下人台时,季妈妈下意识死死抱住自己的人台,那仅仅一个的人台上,有一块块布料组合起来的梦境,彩色珠针是梦境上点缀的星辰。
有她的心血,有她能抓得到的未来。
“爸爸,是你错了,”出乎意料的,竟是纪然先开口,她坐在季爸爸身边,声音平淡却笃定,足够有穿透力,“你和妈妈是夫妻,所以是一体;你和妈妈是两个人,所以是不同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