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然作业写到一半,准备下楼做点东西吃。
纪家父子休息日都很晚回来,更不要说工作日了,好在冰箱不像前两天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如今塞得满满的,瓜果蔬菜一应俱全。
纪然闷上一锅粥,蒸了两袋速冻包子并几个小紫薯,又炒了个西葫芦鸡蛋,空闲起来洗了个苹果在餐厅啃。
窗外树影婆娑,偌大的别墅中只剩下机器运转和咔哧咔哧啃苹果的声音,不知怎的,纪然想到了季长宁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放音乐蹦迪,听起来热闹”。
在季家时,只要爸爸妈妈任何一个人在家,从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刻。
季爸爸会在客厅与厨房中来来回回,或拖地清洁收拾东西,或油盐酱醋叮叮当当。季妈妈会绣花,或踩着缝纫机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声音不大,透过关紧的房门轻轻敲击在耳膜,并不吵,只觉得温馨。
电饭煲倒计时结束的叮叮声打断了纪然的回忆,她深吸一口气,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用公勺舀出自己要吃的分量,剩下的放在锅中,等纪家父子回来后吃。
吃完饭,刷好碗筷,纪然上楼把作业写完,伴着丝丝风声入睡。
第二天早上,纪家父子叫了酒店的外卖,纪然下楼时正好入口。
吃饭时,纪父夹了一个虾饺给纪然,硬找话题:“在学校怎么样啊?”
纪大哥也跟上:“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们说。”
纪父不停点头:“是啊是啊。”
“挺好的,”纪然顿了一下,道,“就是这周五开家长会,你们谁去啊?”
话音刚落,空气忽然粘稠起来,纪家父子对视一眼,仿佛无形的电光闪过。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纪然不明觉厉:“很难以决定吗?”
“是的,很难,”纪大哥笑笑,坦诚道,“我们都想去,但很明显,只能去一个。”
纪然茫然一瞬,慢吞吞道:“……你们一起去我没意见的。”
就是需要问问班主任的意见。
纪然前脚去坐公交上学,纪父后脚摆起了一家之主的谱:“咳,周五家长会我去。”
纪大哥慢条斯理用纸巾擦擦嘴,寸步不让:“上次是你给宁宁开的家长会,这次该换我了。”
纪父喝了一口茶,做出在谈判桌前的架势:“然然的第一次家长会,当然要从头算,我先来,你下一次。”
纪大哥开始整理袖口,眉眼锋利得惊人:“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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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下午,一辆辆豪车接踵而至,在校门口缓缓降下车窗,故作矜持地打招呼。
文远不让外车进校,再大的腕也得乖乖在外面停车。
纪父靠自己公司董事长的身份,用特权把长子压在公司开会,自己则穿上西装打上发胶,神清气爽地来到学校。
下了车,纪父环视一周,看到一个微微佝偻的背影,他视力不错,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身边,惊喜道:“季老弟,真的是你。”
季爸爸穿了一身黑色呢子大衣,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面上带着口罩,他的穿着是季妈妈一手搭配,论设计并不差什么,只是身在如此光鲜亮丽的环境下,他总是忍不住避开人群的各种目光。
纪父状似无意地在季爸爸后背拍了一下,令对方本能地挺起腰背,他年龄大,便托大自称一声哥:“一起过去?”
季爸爸正愁没有认识的人,班级在哪里只有模模糊糊一个大概印象,连忙答应:“哎,行,谢谢老哥了。”
孩子交换之后不过才一个周的时间,双方皆处于一个尴尬又复杂的情况,他们想看看养女的现状,又唯恐对方家庭产生不好的联想,在家里更是要注意言辞,怕无意中伤了孩子的心,便只能互相避嫌。
孩子们怎么交好是孩子们的事,但做家长的不能不注意分寸。
进入校门没走几步,两个女孩迎面走来。
季爸爸看着纪然身上崭新的校服,似乎跟周围同学没有了差别,心里不由得苦涩。
纪父看着季长宁脸上雀跃的笑容,根本不见从前在家时的冷漠,心里难免一酸。
两位老父亲情不自禁对视一眼,于无声的叹息中看到了相同的情绪,肩搭着肩,干脆越过两个女孩,将端水做到了极致。
纪然、季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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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班级不得不分开,季长宁带着季爸爸进班来到自己的座位上,此时家长们没有到全,大多数同学在教室玩闹,有几个同学在补黑板报,见人进来了纷纷打招呼。
“宁姐?”
“是宁姐爸爸吗?叔叔好!”
“叔叔您好。”
“叔叔您穿的这件大衣不错啊,是哪个牌子的?”
季长宁冲爸爸眨眨眼,像是一只请求夸奖的小猫咪,伸手拍掉想要暗戳戳摸衣服的人的手:“没有牌子,私人订制,摸坏了你赔啊?”
体育生仗着跟季长宁熟,故意蹭蹭蹭后退两步:“同学们帮我作证,我可没摸到,不能让季长宁给我讹上!”
六班一向活跃,已经到来的家长们被带得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打开话匣子聊天。
季爸爸从进门开始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口罩下的嘴唇轻轻抿起,笑意蔓延至眼角的鱼尾纹中,他坐在季长宁的座位上,班里人并没有对他怪异的打扮发出疑问,还说流感季节戴口罩安全卫生……
让他埋藏在心里的不甘慢慢发芽――外面的世界,好像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