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集最东边那家的陈记豆腐新鲜又便宜，老板娘又是个手脚勤快的, 把自己和店铺都拾掇得干净整齐, 嘴皮子也利落，有个豆腐西施的雅号, 来买豆腐的时候，大家都乐意和她说几句话。
“三娘, 给我称二两老豆腐。”隔壁香料铺子的老婶子串门来买豆腐，闲不住地唠嗑, “唉，高将军战死在了北境，这日子啊要不太平了。”
“婶子你从哪儿听来的, 高将军跟着蒙老帅多少年了，蒙老帅是天上星君下凡, 特来镇守国运的, 高将军也不是一般人啊。”
“我侄女儿先前在扫盲学堂那里认字，过了考核就找到了一份活计，排列话本周刊内容的泥活字。绝对假不了，高将军战死以后, 那些不顶用的把北境外边的地儿全拱手让给了大食, 现在龟缩在北境的城墙里头。”
“这怎么可能呢？”陈记豆腐的老板娘如遭雷劈，她娘家就是北境的，“蒙将军呢？蒙老帅不在, 还有蒙将军，虎父无犬子，蒙将军也跟着蒙老帅打了那么多次仗。咱在北境的兵马那么多, 咋能败给那帮蛮夷呢？”
来买豆腐的大娘摇摇头，“上头的那些贵人把蒙将军给抓起来了，不让他带兵。蒙将军有天大的本事，哪怕比他爹蒙老帅都厉害，那也不顶用啊。”
“蒙将军被抓了，这可咋办啊？”
“蒙大哥，你别急，公主肯定会有安排的。”把头发绑成高马尾的游侠儿连征朝着旁边的人低声劝慰。
“嗯。”身旁的人抚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声音沉郁，“回去吧。”
一路从龙城县到晋阳府，蒙济听到了很多百姓的心声，他们曾经是那样相信蒙家军，相信着驻守在北境的军队坚不可摧，却因为高将军之死和他的失踪让这些百姓变得不安起来。
“蒙大哥，你先等会儿，我去探探情况。”
前面围着晋阳王府竟有不少官员和晋地世族的访客，连征带着人悄悄从后门进去。
“后门没人，蒙大哥快来。”
等到回了晋阳王府，两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连少侠、蒙将军，你们回来了。”
“拂柳姑娘，外面怎么这么多人？”
“自从晋阳城接到高将军战死的消息，陆续就有人来拜访公主。今日是传出了北境之外所有优势地段全被拱手相让。朝廷能够驻守的边境防线就剩下北境了。”
“北境之外就是晋地，怪不得这些人都来求见公主。”
“王府门口怎么有很多人？”
“是为了北境的事情。公主命我去传唤他们一起进来。”
以晋阳府尹为首的一群晋阳官吏，还有往日里的世家豪绅的家主们都匆匆地进来，俯首叩拜：“参加公主。”
宋瑶光神色温和地让他们起来，“不知道几位大清早来王府求见孤所为何事？”
晋阳府尹肥胖的身子灵活地一闪，挤过所有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上前来，抱着宋瑶光面前的桌子凳腿儿哭得涕泪泗流，“公主要为我们做主啊。现下这个情势，二十万石的粮食我们怎么拿得出来？军情险急，给北境的我们节衣缩食能凑多少就凑多少，给京城的粮食真的凑不齐了啊。”
其他在晋地颇有资产名望的家主们也都哭诉道：“朝廷派了一个户部主簿来传旨，晋地要支援北境的粮草十万石。又来了一个二皇子府上的人，说是各地州府要拱卫京城，给京城提供更多的粮草，确保京城不会缺粮。先是张口要了十五万石，后来改口要了十万石，再也不肯松口了。”
早在三天前，宋瑶光就接到了京城暗线的飞鸽传书。此时仍然作出大为惊讶的样子，“十万石粮食，足以让京城闭门不出吃一整年。除去晋地，其他几个州府也被要求提供的话，二皇弟是做好了敌军兵临城下、守城不出的打算了。”
“京城在那么里面，北境兵败，各地州府也是一路被攻陷，才用得着二皇子守城。”晋阳府尹恼怒得胖脸涨成了猪肝色，“二皇子根本是觉得我们守不了国土。他怕了！”
“北境之外纵然吃了败仗，可那是二皇子派去的督战使迟迟不与高将军汇合，在那之前，高将军把大食王的脑袋都割下来了！”
“本是旷古烁今的灭国之战，何等的辉煌！可惜！可叹啊！”
高将军年过半百，这些家主们也是年纪颇大，他们年轻时候就眼见着高将军跟随蒙老帅出生入死，打下赫赫战功。现在能有灭国之功，却惨死沙场，尸骨都被敌人拾捡了去，怎能不悲愤？
宋瑶光看着头顶绿名的晋阳府尹，又看了看其他人，都是一水的绿名，能把人逼到这份上，宋恒治理的朝廷还真是独一份儿。
第42章 威望值升高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
晋阳王府的花厅内, 雕刻着麒麟纹的玉质熏炉缓缓燃烧薄荷香料，清凉的甜香袭人。
宋瑶光坐在上首，看着往日空旷的花厅挤满了人。
陆家的老家主已经是古稀之龄, 做官曾经做到过礼部右侍郎, 他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老夫已经半只脚入了棺材的人啊，何苦要让老夫看见朝廷吃败仗。灭国之战啊, 就这么虎头蛇尾，老夫心里难受啊。”
他说着说着又把自己给气到了, 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就这么去了。
宋瑶光示意拂柳去请太医。
借着陆家老翁的晕厥, 气氛被铺垫得正好，几个人互相看看。有个晋阳官府的小官出列，拱手作揖, “臣听闻肉食者不能因为自己的得失而或喜或悲，而是记挂于天下百姓的收入是否增多或减少。像现在这样的世道, 黔首靠天吃饭, 如果能够丰收就高兴地用这些养活一家人，如果因为天气原因欠收就不得不一家人挨饿，还会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果征收很多的粮草，官府又不能给付足够的银两, 很快就要饿殍满地, 百姓也会对朝廷产生不满。这样危难的时候，需要像公主您这样出身高贵又品行高洁的人来为黔首讨一个公道。”
有了第一个人出面，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游说：“公主志存高远, 与那等恶吏不是同道中人，何不出手相救？他年史书有载，公主贤名可传千年。”
宋瑶光的目光缓缓看向这些人, 虽然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各有打算。各家都有良田千亩，若是真要征收粮草，这些人家少不得出一大笔钱。
不过，有些话说得确实不错。这么征收粮草，黔首活不下去。这些富户尚且要伤筋动骨，更何况是数着铜板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大多数百姓。
她眨了下眼睛，不过一瞬间却想到了很多思量。
“北境粮草事关紧急，这些不能动。至于运到京都的粮草，孤自会上表。”
“多谢公主体恤。”能够一下子减了一半的任务，来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能少一些是一些。
在其他人抱怨着朝廷和现在的东宫对晋地的苛刻，想要借着龙城公主的力量躲过这次差事，晋阳府尹一言不发地隐藏在人群里，半点看不出他方才第一个冲到宋瑶光面前哭诉的灵活劲儿。
等到公主端茶送客，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晋阳府尹去而复返，“臣有要事求见公主。”
他心中盘算，筹措粮草是万不可能遵从二皇子命令，一旦强征粮草、激起民变，倒霉的只会是他。
前几次的投诚示好让他见识到了二皇子的小心眼，好处是半点没捞着，还被训得跟孙子一样。这次他走投无路才想办法走龙城公主的路子，但是绝对会被二皇子视为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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