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很急。”童童道,“我怕你……哎,之前那个张则没敢说,怀玉,你已经累得提不起心力来了,在这里多待一天,都是徒劳煎熬一天,之前在洛都牡丹馆的那三年,眼见着比如今要好得多。你才在紫微宫待了多久……就算狗皇帝哪天晚上良心发现没来烦你,你也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你在他身边总有压力。”
谢玟沉默不语。
“我能探测宿主的身体状况,你的精神快要出问题了,你的抑郁情绪持续得太久,再不逃离这个环境是要出问题的,早晚会把自己害死。”童童越说越难受,“你不明说,不就是逼我明说吗?”
毛笔的笔锋在纸上洇出一团墨痕。谢玟仓促回神,放下笔,将弄脏的纸张团起来,在指间揉得全是褶皱。
“喝药顶什么用!”童童劝到最后,忍不住恼怒起来,“我要是能量充足,早就把你转移走了。还在这儿受他的气?怀玉……你为什么能对他忍受这么多,难道你真的爱他吗?”
这句话清晰至极,如同在暗夜里撞了一下钟,骤然炸起轰轰的鸣响。谢玟那颗被抽干所有鲜血的心都猛地撞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否认:“我不……”
可又说不出来。
潮湿的雨后,暮色四合,殿门仍旧没有关严。朦胧的灯笼光泽亮起来,他望见萧玄谦拨开宫灯,解下披风匆匆进入的身影。
萧玄谦比从前克制许多,不知道是疼过了比较清醒,还是政务太过繁忙、他还记得自己做个好皇帝的职责。他站在门口跟崔盛问了谢玟今日有没有喝药、又有谁来过,等浑身的冷气散了,才靠近过来。
“灯太暗了。”萧玄谦道,“很伤眼睛。”
谢玟没有回答,小皇帝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低下头凑过来,望着谢玟默然无波的眼睛,忽然有些局促地低声道:“还是……不想看到我吗?”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等到回答,便慢慢地直起身,那双乌黑沉冷的眼眸此刻显出一股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茫然……萧玄谦不知道要怎么让他原谅,他只能不断地抓紧,来宽慰自己的患得患失,来舒缓他极度的渴望。
但此刻仍是理智和钟爱占据了上风,萧玄谦的手扣紧桌案上没有用过的宣纸,抓出剧烈的褶皱,几乎要破损,但他后知后觉地猛然松开,声音干涩的道:“再加一盏灯吧,我……明天……”
老师似乎也不是很想听这些。萧玄谦的喉咙开始泛起血腥味,他几乎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意志力能让怀玉离开自己的视线,就在他才刚刚退出半步的时候,衣袖便蓦地被轻轻牵住。
谢玟拉了他袖子一下,道:“坐。”
萧玄谦沿着衣袖、慢慢地握住他的手,幼稚又坚持地交叉手指,跟他扣紧在一起。
与此同时,谢玟熄灭了灯火。他在心中对童童道:“我确实有个办法,说不定能让萧九自愿放我走。但是前提是要试一试。”
“试一试?”
“嗯。”谢玟道,“如果是三年前,这个办法没有用,我连试探都免去。但现在……他虽然仍旧混账,却不至于无情。”
童童陡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我是为了救你的命,治你的病,而不是让你……”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黑暗当中,谢玟牵着萧玄谦的手带到身前,他的衣衫整齐时,连脖颈也只露出一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禁欲感。
“这次不是自暴自弃,也不是故意想要挟对方听话。”谢玟在心里跟她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你他妈试个屁,我看你早就不想活了――就算真的爱他,试出来了又能怎样?他会因为怕你死就放你走吗――”
童童的声音忽然顿住,呆了半晌,才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会……怕你死……他、他没这个良心的……怀玉……”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更新了,2号夹子,2号当天的更新会推迟到晚上。
小谢老师还是有点求生欲的,搓搓手,为了活着也得先把小兔崽子踹开。
第26章 书信
童童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想要用外力和其他人的襄助来离开狗皇帝,几乎难如登天。萧玄谦就像是寒冬中吹风的人,他不断地抱紧、抓住、不肯放手,因为怀玉是他心目中最后一点温暖的印记,他不舍得再一次的生离。
但眼前的萧玄谦又跟三年前并不相同,他似乎受够了没有谢玟在身边的苦,被磨得极度恐惧失去对方,可能够超越生离这两个字的,只有死别而已……怕怀玉彻底消失,就是一头恶狼捂在心口的弱点。
“……你要试试他的真心吗?”童童低声喃喃道,“他阴晴不定、极其善变,怎么会试得出来。”
她虽然这么说,却也知道正是因为萧九善变,才需要割开皮肉、刺穿骨血,仔细地看一看他的心,否则如果是寻常人,也不必这么费力曲折。
童童无言以对,最后只说了一句:“受不了就躲吧。”便不再出声了。
跳动的烛焰灭掉,沉寂而黑暗的四周中,萧玄谦的手指被对方轻柔地带着,触到衣扣上。
他根本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有这样的举动,萧玄谦至今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的手带着他的指节,按照谢玟的步调和节奏解开了衣衫,那件外袍松散地滑落。
他将脖颈露出来了。萧玄谦的指腹触到了老师微冷的肌肤,他像是烫到了似的立即压抑克制住,却又没有抽回手,而是低声道:“老师。”
谢玟道:“过来。”
萧玄谦对他的命令仍残余着听从的本能,他绕过桌案,一手撑在椅背上,另一手穿过对方的腰侧环到脊背间。这个动作能够很轻易地将谢玟抱起来,但他没有继续,而是迟疑了一下:“你今天……”
“抱我去床上。”
萧玄谦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不然怎么能听到这种话,他依言而行,将谢玟轻轻地抱到床榻上。正当他还欲再问时,谢玟却握着他的手腕,让他摸到后颈处的咬痕。
那个痕迹曾经在某些时候为萧玄谦带来极大的快慰,遏制住了他快要彻底垮塌掉的心理防线,但此刻摩挲起来,却仿佛在诘问他的罪、他的过错。
萧玄谦的喉咙缓慢地滚动了一下,他不明白对方这么做的意思,心口像是燃着一团一碰即伤的火,他低低地问道,在这种情况中感受到愧疚发作的难堪:“你……还在怪我吗?”
谢玟倾身过来,主动地抱了他一下,抵在对方肩头轻轻地道:“亲近你也是怪你么。”
这语调分明很淡,萧玄谦却忽地怔住,他像是终日寒冷之人、一时无法忍受这么剧烈的光和热一样,在灯烛尽灭的夜色里失神了片刻,才低语道:“你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的。”
谢玟却不回答。
但萧玄谦也不想深问,忽冷忽热也好、一时之情也好、就算拿他当一个工具纾解情绪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谢怀玉愿意跟他亲近、愿意接受他,那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事了。
他一边想着,便好似浑身都复苏起来,克制顷刻崩塌,低头捧住对方的脸颊,贴上那双微凉的唇。
仍旧很温柔,他竭力想让谢玟不要再害怕,用尽了脑海中所有的温柔手段、一切取悦他的伎俩,但当他的手不自觉地贴住对方的后颈时,还是听到一丝紊乱的呼吸声。
根植在身体里的心理阴影开始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