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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男妻 第92章

下堂男妻 折梅西洲 4886 2021-11-16 21:41

  有些人不愿将爱意宣之于口,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是极郑重的事,齐鹤唳其实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可是他的自卑与疑心让他无法将心比心地去理解江梦枕,反倒对肖华的大胆表白产生出某种类似钦佩的错觉,因为那是他不敢做的事。到头来,对他“一心一意”、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的肖华害死了他的孩子,和瘦猴儿一起畏罪潜逃,而对他“三心二意”的江梦枕却为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家财散尽、身心俱伤地回乡,这真是莫大的讽刺!齐鹤唳想要的从来就只有江梦枕一人而已,而对他最是毫无保留、一心一意的人也正是江梦枕,他们明明是互相深爱的,却落得个劳燕分飞的下场,怎能不叫齐鹤唳痛彻肺腑、悔断肝肠!

  相比齐鹤唳,江梦枕的内心反倒平静许多,并没有如此的波涛翻涌、不能释怀,他只觉得累。从京城到江陵的路上,江梦枕沉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他的身心都亟待修复,武溪春让孙大夫和他们一起上路,一路上有名医调理身体,江梦枕虽在小产后赶路,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偶尔听着马蹄声怔然呆坐,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孙大夫私下对碧烟说,别看江梦枕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其实内里郁结于心、耗损得厉害,让她想办法宽慰几句,将江梦枕闷在心里的郁气略微开解一些。碧烟怕他憋出病来,有心起了几次话头,却都被江梦枕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他口中只说“没事”,还反过来劝碧烟看开些,但话风一转到齐鹤唳身上,他就立时闭口不言、仿佛是撬不开的河蚌一般,只是那蚌壳中没有珍珠,唯有一滩淋漓的血肉。

  “你看多怪,那只大雁一直跟着咱们!”两个车夫靠在树下歇脚,其中一人指着天上道:“还一直叫个不停,怪不得人说秋天的猿鸣雁叫最不堪听了。”

  “秋天雁向南飞,咱们也向南走,只是顺路罢了...”

  江梦枕默默撩开窗帘望向天上,见云中果然有一只孤雁奋翮而飞,他倏然想到彩礼中那一对系着同心结的大雁,离京时未流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问世间、情是何物?元好问的这一问,问住了千古的人,在孤雁哀哀的叫声中,江梦枕一个人在马车里痛哭了一场,碧烟听见声响方要去看,却被人拉住了衣袖,孙大夫向她摇了摇头,看着天边的孤雁低声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江公子矜贵自持,非把泪憋成了血才肯哭出声,你就让他哭个痛快,若这眼泪再不流出来,他到了江陵也不过是挨日子,早晚要生大病。”

  碧烟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公子不是个能放得下的人,若不是齐家老二做的太绝、里头还隔着孩子的一条命,公子就算熬干了自己也不会离开他的... ...我只怕公子今后都走不出来,让这负心人毁了一辈子。”

  “发肤之疾易治而心病难医,你看那只孤雁,现今飞腾在天上、鸣叫声遏行云,可我断定不出十日,这雁必死――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那只孤雁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江南,突然有一天,江梦枕没再听见断续的哀鸣声,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如洗的碧空,向碧烟问道:“那只雁呢?你今天可看见过它?”

  碧烟含糊地说:“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有......许是它与我们不同路了。”

  江梦枕将信将疑,那只孤雁从此后再没有出现,马车行至江陵城外,气候已是深秋,江梦枕暗暗猜测那只雁八成是死去了,不知有没有多情的人把它埋葬于雁丘,而这世上又有多少痴情和执着是连坟墓也没有的。

  马车驶进江陵城,江梦枕撩开帘子望向熟悉的街景,却见人们交头接耳、面带仓皇,他在江陵侯府门前下了车,江梦幽早在门口等他,姐弟俩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只听城中钟鼓齐鸣绵延响彻,江梦枕吃了一惊、紧紧握住姐姐的手,“怎么回事?这是丧钟么!”

  江梦幽拉着他快步走进府内,令下人们紧闭大门,压低声音道:“圣上十日前驾崩了,消息这才传到州府...我在京里留了人,时不时会递来快马飞鸽的书信,三天前已知晓了这事,宫里还传出消息来,说是大行皇帝留下了遗诏,将皇位传给了晋王。”

  江梦枕手心里全是冷汗,急急地问:“那贵妃和三皇子呢?他们承认遗诏了吗?”

  “我想大约不会认,幸而你回来了,京城估计乱得厉害,说不定已经动起刀兵了。”

  江梦枕心里一紧,犹豫了许久,最后只问:“晋王若是顺利继位,你和瑜哥儿怎么办?!侧妃生的也是个儿子,她还能容得下你们吗?若三皇子篡了位,你们也一样很是危险!”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等京里分出胜负,他们便该腾出手料理我和瑜哥儿了...江陵侯府的目标太大,你还记得蘼芜山顶的家庙吗?我已让人收拾了那里,情况不对我们就去山中避一避,只是连累了你!你和齐二少爷的事...”

  “姐姐现在面对的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我的事不过是小情小爱,姐姐万勿为我忧心分神,更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江梦枕打断她道:“从小到大都是姐姐护着我,我没本事去保护姐姐,但这回能陪着姐姐经过这些事,总算是做弟弟的能尽一份心。”

  江梦幽甚感欣慰,近来她也是日夜担惊受怕、不知如何是好,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身边连个能商量几句的人都没有,此番江梦枕回来,她不免长松了一口气,姐弟俩使劲握着对方的手,都从心里生发出一种在惊涛骇浪中相依为命的感觉,为了皇位血亲相残、血流漂杵的事难道还少?他们已卷进了这世上最凶险可怖的斗争,前途未卜、无所依靠,能信任的人只有彼此而已。

  随后的几天,京城的消息不断传来,一个比一个更为惊心:先是三皇子不认遗诏,满朝文武分成两派、吵闹不休,又是五皇子引西狄铁骑入关,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指京城!京中的晋王一党纷纷出逃,三皇子党则在京里等着西狄人把他们的主子捧上皇位,戍卫京畿的三支守军被勒令不许出击,哪想到西狄人进了京城一路烧杀抢掠,根本不听三皇子约束,三皇子怒火中烧地去找五皇子要个说法,却被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一刀砍了脑袋!

  没人相信本朝的兵马能赢过西狄铁骑,晋王离京前的最后一道旨意是要羽林卫、京畿戍卫营和青州兵全体出击,拖住追击圣驾的西狄人,他自己带着侧妃在镇国公的护送下逃向北蛮。

  那一日,京城中火光冲天,西狄人要把繁华的古都一把火烧成放马的平原,在京城人绝望的哭喊声中,竟有一支极精锐的军队从城外杀了进来,人人铠甲雪亮、钢刀耀目,在混战中西狄的大将被一柄长/枪挑下马来,这些被当作炮灰的京城守军,竟在已被放弃的情况下,打赢了这殊死的一战,逼得西狄铁骑狼狈地逃窜而去!

  但这场胜利并非终结,而是中原大战的开始,五皇子引着西狄兵步步紧逼、北蛮打着晋王的旗号趁虚而入,天下由此大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最后改了一点,让齐二小岳岳跑了哈哈哈哈

  有没有课代表还记得五皇子是谁!2333

  第73章 唐突佳人

  三年之后。

  一队西狄残兵在江陵城外游荡, 为首的人往地上啐了口血沫,高声骂道:“奶奶的,玄甲军是不是疯了?疯狗似的死咬我们!他们不去争京畿要地, 反而紧追在我们屁股后头过了江,本想着让义军和蛮子杀个两败俱伤, 咱们趁机在江南劫掠一波坐收渔利, 现在可是失算了!”

  “这玄甲军也是邪门,竟有一队佩着钢刀重铠的骑兵, 马匹也是纯血的良种!月前在江边的开阔地让他们一波冲阵, 把咱们打得七零八落, 我们纵横草原的铁骑哪里吃过这种亏,在平原上两军对冲竟然输了!”

  “哪儿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定然是官军的底子,那些民勇散兵组成的义军岂有这样的军备和战力?”五皇子摸着脸上的血口“哼”了一声,“他们自称义军, 不过是为了不受蛮人的牵制罢了,否则蛮子用晋王的名义下旨让他们缴械投降,他们从是不从?当年京城大战, 三支戍军被打散,咱们也吃了好大的亏,我看这玄甲军就是当时的京城守军――八成是羽林卫的余部!”

  为首的将领又道:“真是要命, 北蛮号称是勤王正统, 义军占着民心, 里外里只有咱们是人人喊打的!要不然抢掠一番,带着金银美人早日回西狄去罢了!”

  “我反了的那天就已经失去了天下的民心,我也不求做皇帝,只想出口恶气!我身上也流着先皇的血、我也是先皇的儿子, 可我在宫里过的就是奴仆牛马般的日子!人们说我引兵叛国,那北蛮打着晋王的旗号进兵,就是正统了?”五皇子冷笑着说:“江南自古繁华富庶,我们既已过了江,怎么能空手而回?前面就是江陵城,里面黄金美人无数,我们先收拢残兵,杀进去快活一番再说!”

  狄人们闻言怪笑欢叫,这群人残暴凶蛮、唯图痛快,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脾性,他们徒有蛮力而脑袋空空,只想着大不了兵败后逃回到西狄继续牧马放羊,根本没有长远的战略与计划,以至于他们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一味抢劫破坏。京城之人已深受其苦,现在他们渡江到了江南,更如同老鼠掉进米缸,誓要把这未接兵祸的鱼米之乡糟蹋得不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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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蘼芜山在江陵城外五十里,山顶的水月庵是江氏家庙,山下的田庄也是江陵侯府的祖产,庄里人世代都是侯府的佃农。近一年来,佃户中常有人说曾在蘼芜山上看见观音显圣,传言讲的有鼻子有眼,说是观音身边还跟着金童玉女,金童大些、玉女年幼,俊秀得好似年画上的娃娃,还有人画了观音像挂在家中上香祭拜。

  乡野村人的画技不佳,只能勉强看出这观音眉心生着红痣、一双凤眼斜飞上挑,南宫凰袖着手上下打量着那副画像,眯着一双狐狸眼笑着道:“看来这观音长得颇有姿色...”

  “阿弥陀佛!”村人急急地说:“客官怎么如此轻薄?我是亲眼见过观音显灵的,你万万不可当作儿戏!”

  “你是在山顶的水月庵附近看见观音的?”

  “正是呢,他与庵里的水月观音像长得一模一样,还能有假?”

  南宫凰微微一笑,留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将画像卷了卷收进袖口转身离了农家,侍童见他一身轻袍缓带施施然出了村口,忙上前道:“军师,可找到人了吗?”

  “八九不离十了,”他指了指宽大的衣袖,“大业就在我的衣袖里。”

  “那可太好了,方才我收到飞鸽,将军追击西狄兵也过了江,大军离我们不过百里!”

  “来得正是时候!我还怕将军贪恋京畿之地的分寸之争、不肯南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南宫凰腹有韬略,常常自比管仲乐毅,他本来出身名门,只是父辈时家道中落,他不稀罕科举后从五六品的小官做起,干脆效仿先贤隐居避世、以待时机,眼见着时乱势危正是大丈夫当有作为之际,他烧了草庐投入玄甲军麾下,正欲有所作为,他翻身上马一路往山顶走去,仿佛游山玩水般从容悠闲,“不知我们能不能见到观音显灵,真让我好奇不已。”

  他们主仆二人走进水月庵中,见大雄宝殿内盘腿坐着几个耳聋眼花的老尼姑,问什么都说不清楚、只顾嘟嘟囔囔的念经,南宫凰也不着急,只在庵中转来转去四处查看。他发觉庵堂后头有一片竹林,林中似乎有几个脚印,他心里一喜,沿着脚印的方向穿过竹林,果然在竹林之后发现了一座精舍。

  “你是什么人?”有个青衣女子从精舍中走出来,看见南宫凰立刻大声斥责道:“大胆狂徒,不请自来非礼也,快快退出去!”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何必生气?我有话想与你家主人详谈,请姑娘行个方便。”

  “我家主人不见客,你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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