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温柔同眠
齐鹤唳凯旋的那一天, 蒋峰大醉了一场,他不仅在比武场上输给了齐鹤唳,也在情场上败得彻彻底底, 也许齐鹤唳根本未曾将他视作对手, 因为江梦枕从来没与他有过任何暧昧,甚至没给他留下一点遐想的空间。
江边太过惊艳的初见,让蒋峰对江梦枕一直念念难忘,进京后江梦枕随姐姐住在宫里,与他并无交集, 可就是在宫宴或是奉召入宫时的遥遥一见, 都会令蒋峰心驰神往许久,他觉得自己会一辈子喜欢江梦枕,即使江梦枕心里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
一只手从他手里夺去了酒杯, 蒋峰醉眼朦胧地回头一看,口齿不定的说:“是你啊...”
一个皮肤微黑、容貌秀丽的哥儿坐在他对面,轻笑道:“不是我还能有谁?难不成还能是你的心上人?”
他的心情似乎很好,蒋峰目光涣散地说:“他怎么会来呢?我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
“所以,你到底喜欢他什么?”这哥儿叹了口气,“在我看来,你的喜欢根本就是迷恋罢了,你了解他多少?他又懂得你几分?蒋二狗, 你对贵君的感情根本就经不起琢磨...”
“夏招弟!”蒋峰夺回酒杯,“我和他的事, 与你有什么关系?”
“不许那么叫我,我现在叫夏瑛!”夏瑛撅着嘴拍了一下桌子,他虽是京城富商之子, 小时候却在村里生活过很长时间,他父亲在祖屋下挖出了一坛金子,用这些金子发了家,而后才把家眷接到京城里享福,那时夏英已有十四五岁,再怎样的花钱教养,他到底是和京里富贵人家的哥儿不同的,“怎么与我无关,我和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我看上你了!反正你的心上人也有了归宿,不如我们....”
“你怎么就不害臊呢!”蒋峰涨红了脸,赶紧又灌下一杯酒,“我装作没听过,是顾全你的名声!这话要让别人听见,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了!我...我早说过不喜欢你,你别再缠着我了!”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夏瑛气得跺脚,“我就那么比不上他?”
“他是天上的月亮,你...你是...”蒋峰打了个酒嗝,含含糊糊地说:“你就是田里一畦一畦的青苗... ...满地都是的东西,谁又稀罕?”
夏瑛的眼圈霎时红了,抿了抿唇才忍住要掉下来的眼泪,闷闷道:“满地都是?你是说我这个人在你眼里根本就是不值分毫、随处可见的?你知不知道,喜欢我的人也很多的!我和他们说上一句话,他们就喜笑颜开,我不理他们,他门就在府前徘徊不去...”
蒋峰从不知道这些,他不知为何很是气恼,在不快中更生出一股邪火,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故意把话说的难听起来:“你以为他们是为你?不过是为你父亲的钱罢了――本大将军却不稀罕!就你这样的哥儿,还要和梦枕去比较,真是自不量力,他煮茶读书的时候,你还在山沟子里玩泥巴呢!”
“难道你没有在山沟子里玩过泥巴?”
“是,我也是在村里长大的,所以我才喜欢梦枕!”蒋峰越说越大声,他趁着醉意有一种发泄的快意,说话愈加不留情面,“他生得那么美、懂得那么多,处处讲究着礼数,不会胡搅蛮缠更不会放肆失态,比你好上十倍百倍!”
“他不会失态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夏瑛忍不住吼出来,他被喜欢的人说的一文不值,难受得再也憋不住眼泪,可他生性要强,就算一边狼狈地流着眼泪,一遍仍梗着脖子道:“我很好...是你不懂!是你眼里只有你的月亮,完全看不见我的好!蒋二...蒋大将军,既然你如此看不起我,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再也不见了!”
说着他夺门而去,一阵风地跑走了,蒋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实在过分,夏瑛的眼泪如滚水浇在他心头,压不住的邪火撞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摇摇晃晃地更想喝酒,但是看着杯里的酒液,他忽然想起在暮春时夏瑛曾邀他一起酿酒,那坛被埋在桃花树下的酒夏瑛会和什么人一起喝呢?他小猫似的醉态又会被谁看在眼里?是那些在他府门前徘徊流连的人吗?
蒋峰突然明白了什么,狠狠摔了酒杯,转身追了出去,他终于意识到――在云端的月亮从来都不属于他,江梦枕惊艳的人不止他一个,很多人都倾慕着明月,可月亮独照着齐鹤唳一人,他对江梦枕的喜欢,其实是一种幻想、一种向往,他从来都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在欣赏仰望,与对江梦枕飘渺的感情相比,他与齐鹤唳的胜负欲、年轻人争强好胜的意气反而更有真实感。
而充满生命力的夏瑛确乎是葱翠的麦苗,与月亮相比他并不起眼,可农民的一生都在为这些青苗流汗,四季三餐更是离不开他,夏瑛已经进入了他的生命里,他已习惯了夏瑛的陪伴,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五脏六腑都颠倒着不是滋味,他可以不去看月亮,却不能不吃饭。
“你站住!”蒋峰终于在夏府门前撵上了夏瑛,夏瑛脚步一顿,随后闷头又往前走,蒋峰大声道:“你若从今后不再理我,我、我也和那些人一样,天天守在门口!我...我还要把那些人都打走!”
“你凭什么打走人家!凭你武艺好,就能乱欺负人?”夏瑛抹了抹眼角,回头瞪了他一眼,“那我就把他们请进府起,只不让你进!”
“他们到底是谁,你告诉我...”
“我才不告诉你,我也是人家心里的月亮,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杂草!”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杂草,”蒋峰支支吾吾地说:“我说的是麦苗!我在村里时,每天都要去看看我种的麦子,一天不见就浑身都不自在...”
夏瑛一愣,半晌后才怔怔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也想天天都能看见你,”蒋峰红了脸道:“那些人都是不懂浇水施肥的,不知道怎么伺候麦苗,好好的青苗如果蔫了,多让人心疼啊,农民的收成都指着他呢...”
“看你的身板,就知道是个极好的庄稼把式,就算解甲归田,也饿不死妻儿。”夏瑛破涕为笑, “这些话就算贵君读了再多的书,也是不懂的,你在田里种地的时候,他在朱楼绣户里赏景,可我知道、我都知道...”
蒋峰终于也笑了,天上的宫阙固然是琼楼玉宇,可南山之下仍可安家,耕织农桑、挑水劈柴,那才是他熟悉的生活,蒋峰确实想过等他老得提不起刀的时候,就回家乡去养老,葬在故乡的山水之间,江梦枕在他眼中是个天仙般的人,是不可能下凡去村里生活的,那些鸡鸣狗吠之声、五谷杂粮之事离江梦枕太远,蒋峰在江梦枕面前,时常会有一种生怕露怯的拘谨,而现在,蒋峰已然找到了那个能与他携手回去的人。
蒋夏二人反倒比江梦枕与齐鹤唳更先成亲,他们两家不是勋贵世家、并没有许多讲究,夏瑛更是要争一口气,如果他们的婚事排在江齐二人之后,就好像是蒋峰失去了心上人所以才要娶他,心里难免有个疙瘩。
两位大将军前后脚成亲,让京城大大热闹了一番,来而不往非礼也,在齐鹤唳与江梦枕大婚的当日,蒋峰也带着新婚夫人去齐府上道贺,齐鹤唳头戴金冠、穿着一身刺绣繁复的喜服亲自站在门口迎客,夏瑛暗自瞧了他好几眼,故意在蒋峰耳边轻声道:“怪不得贵君不选你,齐侯爷可比你俊多了...”
蒋峰无奈地一笑,拉住夫郎的手说:“你也太记仇了,我喝醉了说过你一次,你现在天天都要找后账,昨儿还非说咱家马夫的功夫比我更好,难道我还真去和他比一场?你就饶了我吧,你瞧他俊,那还不赶紧多看几眼,何必告诉我?”
“醋了?哼,难得也有你为我吃醋的时候!”
“我为你吃的醋还不够多?对了,你现在还没告诉我,那些在你家门口徘徊的人都有谁?”
“偏不告诉你,说不定那些人今儿也在侯爷的婚礼呢...”
二人正小声说着话,忽而听见一阵鼓乐声隐隐传来,江梦枕在齐府门前下了轿子,送亲的队伍人数众多,仿佛一大片红云簇拥着他走在前头。江梦枕还记得上一次他出嫁时,从盖头下看见来来往往的各色靴子,却不知哪一双是他夫君的,这一回,他刚下了喜轿,只见一双黑底的靴子上,用极鲜亮的针线绣着一对比翼齐飞的仙鹤,江梦枕不由一怔,他觉得这双靴子极其眼熟,随后惊觉这双靴子不正是他以前做给齐鹤唳的吗!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齐鹤唳一直留着这双靴子,江梦枕偶尔绣些玩意儿,不过是打发时间、修身养性,这双靴子他断断续续绣了半年多,之所以动念要给齐鹤唳做一双鞋,也正是因为他还记得在婚礼上停留在他身边的那双过于朴素的黑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今天齐鹤唳穿着他亲手绣的靴子,再一次走到他身边――这一条走回他身边的路,坎坷崎岖、难于蜀道,可齐鹤唳走得那么坚定,让江梦枕怎能不动容、不心疼?
“梦哥哥,我来接你了。”
江梦枕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手里紧紧牵着红绸的一头再次以新夫郎的身份踏进齐府,过往与今朝在他脑海中交错闪现,江梦枕不禁有些恍惚,他听不清宾客的祝福,只一直跟着他绣的那双靴子往前头、再往前走,不似上一次的忐忑不安,这一次江梦枕清楚的知道,前面的人是他选定的丈夫、是会爱他一生、护他一世的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江梦枕跟着喜婆的唱诺躬身下拜,盖头虽然遮着他的视线,可他知道江梦幽坐在上首代父母受礼,满座的宾客亲朋全是权贵重臣,来的人比上朝还要齐全,在这些人的注视下,他和齐鹤唳对拜行礼,再一次成了夫妻。
好像做梦一般,江梦枕又坐在挽云轩的大床上,这里已被齐鹤唳改了名字称作“白头轩”,江梦枕曾笑这个名字太过直白,齐鹤唳却道:“挽云轩倒是典丽,可是云分明是羁挽不住的东西,兆头就不好,所以我们住在里头总是误会重重、若即若离,这一回,我只要踏踏实实的与你白头偕老,你若嫌这名字太粗,另取得个好的也行,只是万万要寓意长久的才好。”
江梦枕知了他的心思,左想右想,竟没有比“白头”二字更妙的了,这名字虽直白却情切,大雅大俗反倒让人记忆深刻、无法改动了。江梦枕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万千的往事涌上心头,他想起他与齐鹤唳误会的开端,不由双手握拳出声道:“碧烟,你外头看看鸣哥儿,今儿的客人那么多,别让他再...”
“再怎么样?再喝醉吗?”齐鹤唳挥了挥手,碧烟会意地领着宫人们悄然退了下去。
江梦枕白皙细腻的双手被人捧在手里,“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外头的人可怎么办?”
齐鹤唳轻柔地展开江梦枕握拳的手,捏着他的指尖道:“自然有人招呼他们,我要入洞房,谁还敢拦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