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过一个出路,”胭脂转身去拿梳子,她洗头的动作倒是轻柔,“想要攀高枝儿,也不怕摔得你粉身碎骨。”
水粉生得比胭脂略好些,素来眼空心大,“你就甘心跟这么个...”
“你要死了!”胭脂恼得往她脸上撩了一捧水,“当着人说的是什么胡话!”
水粉也泼水回击,“小鸡崽子似的,他哪里听得懂?若是胡话,你羞什么?”
“这蹄子,瞧我不撕烂你的嘴!”
二人追打起来,闹了一地的水,齐鹤唳茫然坐在浴桶中,洗澡水渐渐冷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两个丫鬟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忙把他捞出来。
齐鹤唳被水粉摁在妆凳上擦头发,他被揉得东倒西歪、头皮生疼,心里涌出一股怒气,用力推开她张口问:“水粉,大哥就那么好么?”
水粉一愣,却不怕他,甩着手巾道:“大少爷自然是好,脾气温柔、生得俊。”
齐鹤唳想起今儿齐老三亦说过:“我妈说,那个江公子,定是瞧上大哥生得俊,想要做咱嫂子呢!”
他赶紧扭过身正对妆台,镜中人有两道浓黑的眉、一双明亮的眼,骨相轮廓被掩盖在未褪去的婴儿肥中,脸上挂着两团绵软,身上却如待抽条的杨柳一般没几两肉,正是少年还未长大、青黄不接的尴尬时候,身量不足、稚气未脱。
“胭脂姐姐,那我生得俊吗?”
水粉闻言扑哧一乐,胭脂不禁莞尔道:“我的小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在乎起这个来!不是头都不梳,疯跑出去玩的时候了?”
所谓“知好色则慕少艾”,墙下的惊鸿一瞥,让没心没肺的齐鹤唳开了窍,以往忽略的许多事皆分明起来。
“姨娘是个美人儿,二少爷自是俊的。”
“她诓你呢,”水粉笑嘻嘻地故意说:“你天天在外头疯,晒得黑皮蛋似的,哪里俊?”
齐鹤唳想到大哥白面书生的模样,急得扭开桌上的螺钿小盒,把周姨娘匀面的雪花膏抹了一脸。
周姨娘正好掀帘进屋,见两个丫鬟只知道笑,一面喊着“糟践东西”一面亲手抓着齐鹤唳,把他的脸摁在水里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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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齐鹤唳瞥见小炕桌上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他丢掉的那对儿金银项圈!
“哪里找到的?”
“是人家捡到送回来的,算你走运,否则皮不揭了你的!”
“是谁?老三吗?”
“什么老三,是江小公子身边那个叫什么青烟绿烟的,”周姨娘摩挲着精巧的项圈,喜滋滋地说:“可见是你的总是你的,谁也偷不走。”
齐鹤唳沉默地从她手上夺过项圈,抱在怀里上炕去睡了。扔掉项圈时的愤怒早已消散,他摸着失而复得的礼物,忽然委屈得想哭。经过这一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项圈很可能是他唯一能得到的与江梦枕有关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双棒儿”——即双胞胎。
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李商隐《无题》
第7章 迁延淹煎
日子流水般的过,转眼到了中秋,齐府的小戏子们排好了几出戏,齐夫人决定在中秋夜广邀亲友、赏月听戏。
十几桌宴席摆在玉笙居里,武阳伯府也得了请帖,武溪春坐在江梦枕身边,和他悄声咬耳朵:“有桩新鲜事要告诉你,你还记得我在永安伯府门口捡的那只猫吗?”
“记得,玉雪可爱的,怎么了?”
“后来有人上门来寻猫,我见他穿的寒酸不像伯府的人,并不肯给,那人吱唔了半天才说——他是永安伯的嫡子,猫是偷偷养的,不敢让人知道,若是被两位夫人发现了,就要摔死。”
江梦枕吃了一惊,“这也太恶了些!”
“可不是么,他好可怜的,”武溪春抿了抿唇,他是武阳伯爱如珍宝的幺子,哪儿见识过这种家宅后院的腌臜阴私,“永安伯的两个夫人,对我们笑脸相迎、那样和善,潜渊...我是说安少爷身上的衣服,还没我仆人的好。”
“潜渊?”江梦枕轻轻挑眉,“这是永安伯府大少爷的名号?你们何时这么熟了?”
武溪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有点脸红地说:“他名叫安致远,潜渊是我送他的字,希望他犹如潜龙在渊,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
江梦枕哑然而笑,“好哇,我以为你待我与别人不同,才赠我字,却不知武小公子取字是大锅赠送!”
“你当然是特别的!”武溪春抱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华胥莫气,我只是有感而发,大不了以后不让他用这个字了!”
江梦枕本是玩笑,闻言却是一愣,正色蹙眉道:“你们很熟吗?现在还有联系?”
武溪春垂下头,笑得有点腼腆,“安致远把猫寄养在我这儿,偶尔会来看看... ...”
他低头一笑,挂在嘴角的殷红孕痣更是艳丽夺目,江梦枕有些担忧地说:“毕竟与外男相见,你要事事留心才好。”
“晓得了,你客居在外,自然要分外谨慎、不让人说嘴,我就住在武阳伯府,能出什么事?”武溪春扭头向左右宴席张望几眼,黯然道:“安致远果然不在,他人挺好,本想让你看看的... ...齐家今日也请了永安伯府,来赴宴的八成是他弟弟。唉,我真看不惯这样的偏心不公!”
“你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姓安的?”江梦枕揶揄地指了指他,学着戏台上的青衣腔调,拖长音道:“你可要当心喏...”
“坏死了你!”武溪春闹着捶他肩膀,“喏喏喏,姓齐的就坐那边,盯着你看了半天,上次联诗我就发现了,他魂儿都要飞了!”
“你少歪派人家...”二人小声笑闹,被戏台上喧闹的锣鼓声遮掩着,并不引人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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