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她是极爱看兵哥哥武男子,可是现在因着这个梦,她怕了,只想离他们远远的。
蒹葭阁七年,她无数次看到过嬢嬢为了爹爹说要御驾亲征而担心落泪,她读了很多兵书,但也读过太多的闺怨。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不是圣人,她顾及不到那么多的家国大义,她只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所以,心水想,若有机会可以得见她梦里的这个人,她定要好好打他两掌,并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
她不要与他有纠缠,他最好也不要再出现在她梦里来烦她,让她心慌意乱,她讨厌他,讨厌极了。
除此之外,她还想告诉他,她现在很厌恶打仗,整天打,她的皇帝爹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战事不利,没有来看她了。
不仅如此,她的长姐也要因为这个原因,远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敌国王子,她完全不能想象两个不相识,且有着侵国夺地之恨的人该如何生活在一起?又如何共睡一张床榻?
她更不能去想,岁月漫长,相见遥遥无期,从此以后,一别永远,再见不到长姐。
世间至苦,苦不过离愁。离愁之最,莫甚于从军。
离愁别恨笼罩在心水心头,纵是七年禁足忌生期满,终于可以出蒹葭阁,重见外面花花世界,结果便遇到了长姐远嫁,又能有何欣喜?又如何能从容接受征战打仗?
所以,心水期盼,梦中人啊,千万别再来她面前了,纵是哪天相逢,她也一定会扭头,与他擦肩而过不让他认出她。
第5章 初逢 年轻侍卫
梦里令心水痛彻心扉,恨之入心骨之人还未曾出现,但是离愁却真真实实随着日头的高升,摆到了心水面前。
晨光铺满宫墙,是天大亮了。
心水想起长姐宋心诚,惊得直接从生母淑妃膝上抬起头来,一下子撞到了淑妃的下巴,淑妃佯怒,作势要打,心水躲闪到一侧成功地避开,母女二人相视一笑。
“哎呀,以长姐的性子,一定是哭惨了,我要赶紧去瞧瞧了。”心水叫道。
长姐心许状元郎夏江,心水知道,可如今却不得已要远嫁金国仓央错,其中委屈不舍,心水也明白。
但大局已定,无力回天,金国王族指明了要长姐,说是王子仓央错曾与心诚公主有过一面夺玉之缘,自那以后对她便一往情深,痴心不改,更对她势在必得。
金国王子话中真假,心水委实不清楚,但他行事霸道,却由此可以窥得。
心水遗憾长姐与夏江有缘无分外,更为夏江叹息,听闻因了长姐迫嫁仓央错,夏江一怒之下弃笔从戎,投身进了宁王麾下,说来也是个热血男儿。
“阿颜。”淑妃转身,对外面轻喊一声,旋即一个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宫女走了进来,在离心水一步远的地方提裙跪下,举止轻盈,一看便是个灵巧人。
“这就是阿颜,既会用伶牙俐齿怼人,又会使甜言蜜语哄人,还喜欢唱曲儿的阿颜,以后就由她陪着你。”淑妃嬢嬢如此介绍道。
“阿颜?”心水看向恭恭敬敬跪在自己身前的人,这是七年后她见到的第一个生人,原先也常听嬢嬢提到过她的名字时,当时只觉着她的名字好听,现在终于见了面,又更觉无比亲切,一入眼便喜欢上了。
心水利索起身,三两步上前,仰面问她:“阿颜,我问你,怎样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见到我长姐?”
阿颜怜惜地看着心水,不假思索,扬声蹦出一字,“冲。”
心水嘴角上扬,阿颜果真没让她失望,她向她挤了个眉眼,眼中坏笑一闪而过,而阿颜也很聪明地领会到了心水的意思,一把牵住了心水的手,与她一起齐齐转身,抬脚,以飞奔的方式领着她出了蒹葭阁。
青丝飞舞,广袖迎风,香衣丽影,夹杂着银铃般的笑声从一众目瞪口呆的宫人们面前穿过,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才发现佳人已过,只余空气中淡淡的药香。
“刚刚是心水公主跑过的吗?”众人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迷蒙,还没回神,一扭身却又见到大内都知黄兴手捧暖手炉也跟着一路狂奔。
“是吧......”众人咋舌回味,万千华丽词藻,只剩一句:“倾国佳人。”
*
长姐宋心诚所居的宫殿,有个极其拗口的名字:灼华宫,取自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皇帝爹爹当初赐她这所宫殿的时候,本意是想她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在家时他会万般珍惜,出嫁后也希望她可以得嫁一个如意郎君,和顺美满,多子多福,夫妻恩爱共度一生,这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最深的爱意。
可是如今,“灼华宫”三字,却成了最大的讽刺和遗憾。
“小时候后调皮性子,怎么这么多年还没有改?以后切莫如此任性,你看现在着了风,咳嗽不止了吧?”
灼华宫里,已经盛装完毕的公主宋心诚故意板脸训斥着心水,今儿她化着最华丽的妆容,脸贴花钿,身着华服,可纵是如此,嘶哑的嗓音还是透露出了她连日来的悲伤。
帅不过三秒,面对长姐的关心指责,心水无奈吐舌,仰头伸手,对长姐做了个要抱抱的手势。
宋心诚吃不过她的撒娇,一把将她搂进怀中,姐妹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心贴得那样近,可是离别在即。
也就是那一瞬,宋心诚别过头去,眼泪顺着眼角顷刻之间滑落,而后似逃离一般,轻轻将心水推开,躲到了帷幔后。
绣着百子多福的大红纱帐后,妙曼女子掩面而泣,她苗条修长的身影落在纱帐上,质若扶柳,见者皆悲。
欢喜如同霜花,美却稍纵即逝。
心水心下一沉,她看了看帷幔后的姐姐,又转头看向窗外。
她微微眯眼,使脸迎向阳光,许是刚刚狂奔后回了汗,身上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像是从高处摔落跌碎了骨头般,浑身酸疼,尤其手腕处更是疼得抬不起来。
她想,怕是又要下大雨了,自己的这幅身子简直就是晴雨表。
心水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外面花花绿绿,喧闹至极,贴着大红喜字的嫁妆箱子满满当当排了一院子,那是公主才能有的盛大排场。
阖宫之人皆喜气洋洋,可唯独作为出嫁之人的长姐笑不出来。
心水大痛,默默从袖中将原先早就备好之物取出,握在手心。
是一把精致且隐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