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阿颜连听着心水喊她两声,心下狐疑,掀帘而进,一眼便看到了手举顾飒锦囊的心水。
女子一身白衣,黑直长发低垂,温柔地从两肩垂下,散在腰间,看向她时两眸闪亮,似有泪痕。
“公主怎么了?可是又做什么梦了?”对于前世之事,阿颜心底纠结极了,她既希望她想起前世之事,可以与顾飒将军重叙旧好,可是又不希望她想起。
上一世,她见证了她所有的无奈、悲伤和委屈。那么漫长的等待,如同乘着枯木在水面随波逐浪,没有方向,更没有归宿。
阿颜想,那样的痛苦,经历过一次,便不要再让她受一次那样的折磨吧。
“阿颜,我问你,这世上真的会有执念吗?比如一个人,上一世得不到的东西,这一世纵使重新为人,也忘却不了当年令自己念念不忘之人或事?”
心水迟疑问道,她整个人都蔫蔫儿的,昨夜似乎在梦里哭过。
“又比如,对上一世的事情太过耿耿于怀,所以这一世里,便头绳成了上一世里令她嫉妒之人或者物?”心水想了想,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清晨淡薄的光束垂照在帷帐内,阿颜的心却是忽地咯噔了一下,好似直接沉落到了深水里。
她诧异抬眸,却不敢直视心水的眼睛,只问道:“公主何出此言?可是又梦到什么了?”
“不,我只是在想,若真有这样的说法,那上一世的我会是什么身份?”心水下了床榻,取过一侧早在前一夜准备好的衣衫。
阿颜见状,忙细心地上前去帮她穿衣。
“或许,也有可能,上一世我只是个青楼女子,我喜欢上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将军,可是将军喜欢的却不是我,而是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小公主。”
“因此我因爱生恨,嫉妒公主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将军的爱,于是在重新投胎时,我便存了这样的妒忌之心,也投身到了皇室之中,由一个青楼女子,直接一跃,摇身一变,成了个假冒的公主,所以我厌烦这里......”
心水本是随口说说的,阿颜听了却是心下一惊,这一惊,手底的力气便也使过了头,一把收紧心水裙上束带,但又旋即反应过来,连声对心水道:“公主,对不起。”
“你今儿这是怎么了?我一句话就把你给吓着了?”
心水笑看阿颜一眼,“我只是厌倦了做公主,随口胡诌的罢了......世人都说青楼女子种种不好,可我倒觉着不尽然,青楼女子之所以会名声大噪,还不都是那些自称打天下的男人们捧起来的......”
“所以,就算曾经的我是青楼女子,又怎的?丢人?我才不这样觉得。”
见心水面上神色淡定,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阿颜原本提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下来,阿颜心有余悸,怀揣着有了上一世记忆这个秘密,让她既欢喜又忐忑,她想这才刚刚开始,或许以后这样的由心水发出的灵魂拷问还多着。
她一壁拭汗,一壁回心水道:“公主说得都对,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只是,公主为何会忽然说这个?”
“我只是一时觉着,其实活在青楼也没什么不好,以高高在上之姿,俯瞰万丈红尘,起码可以看到人间烟火,而不像现在只能看到权谋算计,人心寒凉......”
心水说罢,缓缓将身上衣衫穿好,想了想,简单洗漱完毕后,直接起身去了藏书阁。
心水想,既然有些事儿,注定逃不过,避不开,那不如就去勇敢面对,她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想要搞清楚。
......
夏风徐徐,藏书阁偏隐于宫墙一侧,四周绿竹环绕,周遭环境甚是清雅幽静。
这里本是国朝历代皇子公主读书之处,可因着近年来年年战乱,历朝君王被战事所累,再无心于儿女读书事。
如今长姐心诚公主远嫁,二姐心愿自幼年起便随皇祖母出宫带发修行,如今这宫中小辈,就剩了心水,所以平日压根无人到这里读书习字。
由此,藏书阁里愈发的清静,寻常除了洒扫的宫人外,再无其他人来往。
心水踏进藏书阁时,远远地只见高阁外秋千架依旧,往日幼年时与长姐在此处玩耍时的繁盛情形似乎犹在眼前。
可是如今,物是当年物,人是当年人,但却是满阶落红,荒芜一片。
多日没来,无人问津,没想到连宫人也不愿过来打扫了。
满目凄凉,心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湿意,为国朝,为长姐心诚。
她转顾秋千架,静坐于其上,微微闭眼,默默而安静地深呼吸了一口,想要以此来平息内心的凄凉,可愈是如此,却愈发心慌。
“阿颜,帮我回去拿药。”心水只觉胸闷得难以呼吸,于是对阿颜说道。
“可是公主一人在这里……”阿颜迟疑。
“无妨,大白天的,不用怕。”心水勉强挤出点笑容,想让阿颜放心。
“那我速去速回。”阿颜纠结道,一壁走,一壁回顾心水。
心水冲她点点头,心绪却飘向了远处。
听宫人们说,金国王子仓央错的兵马又一次越过了两.国边界,这一次比先前的越界还要猖狂。
他们烧杀抢虐无所不作,值钱的东西要抢,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也要抢,余下的男丁更被他们捉了回去充当苦力,为他们的兵马效劳。
除此之外,那仓央错更是大放厥词,说是要踏平国朝,给他和心诚的子孙重建一个天下。
皇帝爹爹因此震怒,可无奈于国库空虚,且又对他抱着一丝希望,故而每每总是想拉拢劝慰仓央错,希望他珍惜联姻不易,更要他多多爱怜心诚。
多么滑稽!
自己骨头挺不直,还幻想别人能包容自己的软弱?
心水微微叹息,皇帝爹爹担心自己皇位不稳,朝中众臣担心自己的官职俸禄不能保全,可是她只担心自己的长姐宋心诚,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心水正暗自感慨,忽而一阵风过,带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将心水的思绪彻底打断。
“今儿怎么找了这么个破旧的地方?”与此同时,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还不是都怨你,明知道白天人多眼杂,还要来找我,你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一个女子回道。
这声音倒是熟悉,心水凝神一听,竟是皇后。
这会儿她来做什么?她又是和谁在说话?心水听了,心下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