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被他们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刚想问为何,却见顾飒半弯膝盖,似要下跪行礼。
她瞬间明了他一定是认出了她,而她却不想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忙出手去阻止,哪知到底是慢了一步,他已垂首下跪,而她的手却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将将好落在了他的下巴上。
使她很滑稽地,像是调戏了他。
男人下巴尤有青青胡茬,心水似触电般,忙将手臂收回,很别扭地藏于自己身后,像是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只觉脸颊烘烘的,连手指都带着烫意。
而同样吃惊的,还有已经将“公主”二字唤出的顾飒。
他忆起,前世里,那年夏日,他刚刚与心水相好之时,心水也曾对他做出过如此举动,她轻挑他下颚,扬眉问他,她好不好看,是不是他眼中最漂亮的姑娘。
那时候她的眼底是有光的,神采飞扬,真心美极了。
她在他心底独一无二,只是后来他弄丢了她的光。
思及此,顾飒心中淡淡,默默垂首,不再言语,移膝往后,将自己与她的距离进一步拉开。
他的避让使心水更为尴尬不已,她有些手足无措,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自己的无心之举。
“甜心儿……”宁王的声音从大帐边传来。
心水偷偷吐了一口气,心底暗想幸好宁王叔叔来了,正好解救了她的尴尬。
她再不敢看顾飒一眼,直奔宁王而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可是,直待立到宁王身边,心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于男女之事上,宁王叔叔是糙老爷们儿的表率啊,恐怕不仅不能帮她,甚至还会将她推向更为尴尬之境。
果不其然,宁王完全没留意到她的别扭,反搂着她的肩对她说道:“心儿,你来得正好,有人说刺青是下九流,不上正道儿,按我说这保家卫国,就是要刺身上,如此才能时时提醒自己,全心全意将家国放在心上。所以,甜心儿……来你来看看,该给他们刺什么字比较好?”
宁王一句接着一句,心水无奈,只能被迫硬着头皮重新回到那些将士面前,却见顾飒已然起身,正不慌不忙慢慢穿衣。
他手指修长,身姿笔挺如山崖劲松,长臂甩过衣衫,单薄衣料自半空画出了优美弧度,而后垂下,披到了他身上,遮住了那充满男子气息的宽广后背以及结实胳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优雅至极,与刚刚众人穿衣,形成了明显对此。
“我等已经选好,就刺精忠报国。”将士们异口同声道。
宁王听言,很是满意,见着顾飒没答话,又转问顾飒,“你呢?”
因着画布防图,顾飒还没想好,刚想说与众人一致,可话还没出口,却又听宁王转对心水道:“心儿,你是国朝公主,来……你给顾飒赐几个字。”
心水想了想,却是问向顾飒,“上一朝有位名将军,与你同名,也叫顾飒,你是军中之人,必定知晓。”
顾飒闻言一颤,抬眸看向心水,上一世他虽战功赫赫,可是却没能保护好自己最心爱的女子。
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名将。于是顾飒摇头,表示自己不识。
“若是你投身进兵营,却连顾飒将军是谁都不知晓,那着实不该。”心水带着遗憾地说道,面露不悦。
当年金人夺取国朝燕集之地,顾将军带领着顾家军奋勇杀敌,历经大小七八十次战役,好不容易将金人打败,眼看着就要夺回失地,可谁知当年皇祖父受奸人所蒙蔽,连下八道圣旨责令顾将军撤回。
顾将军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拖住皇祖父,哪知皇祖父在朝中大发雷霆,圈禁了他家人,迫使他回朝,白白将收回的土地,再次送给了金人。
顾将军羞愤,一怒之下写了《山河志》,其中就有一句:愿盛世如你所期,国土统一,山河无恙。
心水每每想起,都觉着很是替顾将军惋惜。
于是,她想了想,又对顾飒说道:“你既与他同名,便不能辱没了他的名和姓,索性就刺了这个词吧,山河无恙。”
闻言顾飒一愣,蓦然想起上一世,他风光归来,他的心水却坠楼时对他说的话,“愿你能早日实现心中所愿,山河无恙,岁月永昌。”
一样的语调,一样的悲凉。
顾飒心尖微颤,不由得多看了心水公主一眼,这一瞧,看到了她手上的胎记,与那日他掐在他的小甜心儿手腕处的红痕形状,一模一样。
第10章 失态 你碰瓷我……
顾飒瞧见了心水公主手上胎记,心下顿时一惊,仿若晴空飞来闪电,霹雳之下激到了自己,使他止不住颤抖,以至于他脑子一片空白,直接起身,以他的大手,紧紧地握上了心水手腕,并拉至身前,急切地将她袖衫推上。
彼时,他举止孟.浪,状似街市上吊儿郎当的纨绔之辈轻薄人家良家子。
女子袖衫褪至臂弯,原本戴着遮掩胎记的玉镯也跟着下移,纤细似一把就能折断的手腕,也随之全部露了出来。
手指尖而细长,那白皙如霜雪般的手腕上,如他所见,果然绕着一圈形似掐痕的胎记。
那胎记,与上世里他因宋昭阳而掐心水的一模一样,上世自那之后她便落了手疾,而听说心水公主也是如此,常年需要用暖手炉捂着。
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暗示?怎会这么巧?
笑容慢慢爬上顾飒嘴角,他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直至喜极而泣。
他果断抬头,将比自己矮一头的心水公主看了又看。
同名字,同印迹,模样也隐约透着几分相似,一样的薄唇、眉眼,秀颈、美人骨。
唯有脾气性格,身份家世,与上一世有着天差地别,此外还多了几分娇气,娇滴滴的散着淡淡药香,犹如天外仙子着华贵衣衫,高远疏离,冷若冰霜,不亲人间烟火。
但这些已经差不多够了,虽不是十二分确定,但隐隐有觉,就是她了。
没想到啊,这一世她竟然比他小四岁,也没想到这一世她不再是出身卑微的青楼女子,反而是高高在上,被众人追捧,被帝后怜爱的小公主。
是在奈何桥边不肯重新为人,徘徊怨恨了许多年么?投身为公主,是她对他与宋昭阳痛恨到极点了啊。
一时千言万语梗在顾飒喉腔,只剩下痴痴傻傻的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