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抬头看天,远处一片乌云遮蔽了太阳,慢慢地,她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知道,此刻这一闹,皇后娘娘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些她明白的道理,顾飒不可能不知道。
但虽知道前方凶险,他还是为她来了。
心水收回视线,与他四目相对,顾飒视线不移,面上尽是怜惜之色,没有等到心水的回应,他一举手,对着傅铮又是一掌。
他定读懂了她昨日所受的委屈,心水想。
她忍泪对他笑笑,他也冲她爽朗一笑,为了逗她开心,随后竟扮做孩童模样,以手往上戳鼻,吐舌做了个轻松的鬼脸。
心水破涕而笑。
经此小小逗乐后,心水也终于感觉好了许多,于是忍过心中厌恶,再不去看傅铮,只冷声对顾飒说道:“放了他吧。”
“好。”顾飒柔声应一句,忍恨将脚从傅铮身上移开。
傅铮见可以逃脱,许是恐顾飒反悔,忙不迭起身,打算跑进宫门。可刚刚跑出两步,便被顾飒拦住了去路。
傅铮大惊,连忙随手拉过一个文官挡到了自己面前,惊悚问道:“顾飒你做什么?”
傅铮面上尽是惶恐,其样让心水顿时觉着丑陋无比,心水始知,原来一个人品性坏了,哪怕相貌再好,也是猥琐极了。
她微微蹙眉,再反观顾飒,只见他手握马鞭,身姿笔挺,面上写满桀骜,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俯视着傅铮。
“我知你要去哪里,来我告诉你怎么说,你回去告诉皇后,就说我顾飒说的,我顾飒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今儿坦坦荡荡告诉天下人,心水公主是我顾飒喜欢的人,谁要是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敢拼尽性命为她,她的喜乐安康,就是我的命。”
彼时,顾飒说的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落地有声,说话时周身更是散发着心水从未见过的冷冽与盛气凌人。
此刻的他,再不像那日在水上泛舟时的少年郎,反而老练狠辣,令人不得不重新正视他。
“从此往后,在这普天之下,若是有谁敢欺负心水公主,那下场便都会如今日的你一样,甚至更惨,我的刀枪可是不长眼睛的,伤了谁,砍了谁,我可管不了。”
“同样,若是有谁敢觊觎心水公主,也要问问我这刀枪肯不肯让。”
“今儿,我顾飒就把话撂这儿了,心水公主是我顾飒娶定了,若是谁敢和我抢她,也要先过了我这一关。我顾飒天不怕,地不怕,佛来撞佛,阎王来了杀阎王。”
日头渐渐高升,明媚的阳光穿过不甚厚的云层,垂落在了顾飒手中的马鞭上,泛着令人畏惧的光束。
宫中禁事向来最易吸引外人的窥探,此刻众人听了顾飒的话,面上更是震惊不已。
心水知道,顾飒这话一出,不出片刻,整个京师必定全会知晓。
不就是满城风雨吗?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为她出头的顾飒都不怕,那她又有何可惧的?
心水再不理傅铮,只微微扬起声音,对着顾飒说道:“随我进宫去吧。”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心水话音刚落,便见着远处一道人急匆匆往她这边赶了过来。
不是其他人,正是冷梨霜与皇后。
“来得可真快。”心水默默说道,与此同时,心下更涌起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嘲讽,皇后也真拉得下面子,为了傅铮,竟然亲自来救人了,也算是国朝自开国以来,最奇葩的事情一桩。
“别怕,有我。”顾飒拦身至心水面前,面上无畏无惧。
“将这一大清早,便扰乱宫门的大胆狂徒捉下。”皇后手指顾飒,厉声呵斥一句。
随即又面向心水说道:“公主累了,快回去休息吧,你生母淑妃娘娘听说了你们这大闹宫门的事情,已经气得躺下了。”
“母妃病了?”心水心下一惊。
“你母妃最受不得刺激,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皇后装作很亲近的样子贴近心水,语调温柔。
可心水听了,却是再笑不出来,她留心到皇后的手中正拿着一只珠钗,她这是在以此威胁她,告诉她,她母妃在她手上。
心水第一次觉着,命运真是滑稽极了。
……
阴暗的地牢里,蟑螂成堆,老鼠连群。
幽暗中,心水披着一身漆黑的连帽风衣,在阿颜的陪伴下第一次进了地牢。
远远地,她便看到了居于牢房深处的顾飒,皇后捉了他来,说是要惩戒他,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
对于她的到来,顾飒先是眉心一蹙,随即问道:“这种肮脏地方,你来做什么?”
心水知他忧心她,心下微微动容,“为了我,你沦落至此,后悔吗?”
她以期待的目光看向顾飒,却听顾飒回道:“或许搏了不一定能成功,但是不去赌一把,不去拼一把,却是连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
“心水,你在我心中,无人可及。若是有朝一日,你厌恶了我,也请千万记得今日之事,记得我为你拼搏过,不为其他,只为你想起之时,心中会有一点点好过。答应我。”
铁窗冰寒,周身是杂乱肮脏的桌椅,和已经枯黄并因潮湿而逐渐破烂了的草席。
顾飒站直了身子,目光切切,看她为他皱眉,看她为他忧心,更看她面上因为他的话语而逐渐泛起的对于他的不忍。
顾飒想,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吧,忘了也挺好。
他不敢提及的上辈子之事,沉沉地被他压在了心底。所以这辈子,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就算付出性命,只要能平复她上辈子的幽怨,也无怨无悔。
顾飒失神地盯着眼前的心水,犹坠梦中,直到心水喊他一句:“玉面铁将军,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