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红鸢迟疑了片刻,最终说出口的只有五个字:“你好自为之。”便转过了身。
“等一下!”百里春风忽然道。
“怎么?”洛红鸢回头望向他,“你反悔了?”
百里春风道:“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洛红鸢道:“什么问题?”
百里春风忽然顿了顿,低下头犹豫了半晌,才道:“你不能留下吗?”
洛红鸢道:“为什么?”
“因为……”他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中凝结着一汪春水一般的柔情,“我想要你留下。”
“呵……”洛红鸢轻轻地笑了笑,“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留下。别忘了你的誓言,如果你想要违背它的话,我会代替老天爷亲自惩罚你。”说罢,他便施展轻功,从百里春风的眼前消失了。
他跑了很久,直到自己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此时在他的面前横亘着一道万丈深渊,他伏在山崖边,看着黄豆般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从脸上滑落,掉在土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心中忽然感觉前所未有的痛快。他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回去找慕容明燏。
在重重纱幔的掩映之下,慕容明燏躺在床上,眼睛紧紧地闭着,面色枯黄憔悴,完全没了往日那位少年君王的风发意气。
这时,慕容明烁从外面走了进来,掀开纱幔看了一眼,又立刻退了出去,诧异地对屋外的墨渊和萧朗昊道:“仗不是打胜了吗?虞国还赔了我们两座城池和三万两黄金。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啊,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萧朗昊郁闷地叹了口气,道:“洛红鸢为了救我,被百里春风抓走了,至今生死未卜。他知道之后,勉强支撑着带兵打完了仗,回到大燕就立刻病倒了。”
听了他的话,慕容明烁皱了皱眉头,又进了屋子,掀开纱幔,对躺在床上的慕容明燏道:“你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想死吗?你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你死之后,大燕怎么办?怎么,你想把王位让给我?”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为慕容明燏掖了掖被角,道:“我跟你说,现在我每天都不用做什么事,日子过得很是舒服,你可不要给我找麻烦。我知道你心爱的男人死了,你很伤心。可是就算你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他也回不来了。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起来,去把那个姓百里的大卸八块,为你心爱的男人报仇雪恨!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事!”
慕容明燏忽然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了墙壁,一滴泪水顺着他的鼻梁流了下来。
慕容明烁气愤地站了起来,道:“我说不动你,你就躺在这里等死吧!”他冲了出去,萧朗昊立刻拉住了他,埋怨道:“有你这么劝人的吗?我看你就是存心刺激他,想让他急火攻心、一命呜唿,然后你好趁机抢夺他的王位是吧?”
慕容明烁白了他一眼,冷冷道:“随你怎么想吧!为了一个男人,他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就算我不抢他的王位,他这个大王也当不长久!”
“我就知道,你才不会真心为他着想!”萧朗昊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拽了拽墨渊的衣袖,道:“我们该怎么办啊?”
墨渊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朗昊颓然地坐了下去,“难道我们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病入膏肓吗?”
墨渊依然面无表情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萧朗昊突然来了火气,冲他吼道:“你还知道什么?!”
墨渊什么都没有说,看也没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慕容明燏躺在屋里,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都听进了耳朵里。慕容明烁的话很有道理,他的心里也都明白。他是慕容明燏,是大燕国的大王,千千万万的燕国子民都指望着他。可是,身为一国之君,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的大王当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伸出手,把摆在旁边的一张被子拉了过来,贪婪地嗅着上面的味道。这是洛红鸢盖的被子,上面仍然残留着一缕丁香花般的气味。他用那张被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想象洛红鸢仍然拥抱着他。可惜气味迟早会消散,到时候陪伴他的就只剩下回忆了。
他呆呆地看着被子上用金线绣成的龙凤呈祥的图案,脑海中不断地回想着那一个月里面洛红鸢与他相处时的情形,眼泪再次如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墨渊离开了王宫——宫里面的气氛让他感觉自己似乎马上就要窒息了。他走进了一家酒肆,要了几个菜和一壶酒,坐下来默不作声地喝了起来。
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他的眼前。“里面有空位。”他淡淡地说道,以为这人是要和他拼桌。
可那人还是他的正对面坐了下来,清亮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听说我们赢了?”
他抬起头,坐在他面前的赫然正是洛红鸢,活生生的洛红鸢!
他霍然站起了身,走到他的身前,用力拥抱住了他。
洛红鸢诧异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好像是第一次对我这么热情。”
墨渊放开他,一边将他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番,一边道:“我没敢告诉陛下,那天我亲眼看见你用自己的胸膛撞上了百里春风手里的剑。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回头我再跟你讲这个故事。”他拿过一个新的杯子,为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下去,沉默了半晌,忽道:“慕容明燏还好吗?”
墨渊道:“不好,他已经病了半个多月了,太医们想尽了办法,还是无济于事。太医说是心病,要用心药才能医好。”
洛红鸢突然站起了身,径直向外走去。墨渊连忙叫住了他,“你要去哪里?”
洛红鸢回过头,对他淡淡一笑,道:“你不想救慕容明燏的命吗?”
恰逢月圆之夜,萧朗昊为了让慕容明燏心情好一点,便强行把他带到了月华亭里赏月。然而,慕容明燏却只是望着茶杯里的月亮倒影发呆,一句话也不说。萧朗昊垂头丧气地走出亭外,愁眉苦脸地仰望着头顶上的那轮圆月,似乎正在心里责怪它的无能。
就在这时,消失了一个下午的墨渊突然出现在了王宫外的一棵树上面。萧朗昊刚要说话,却看到他对自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而且还打着手势让自己走开。
萧朗昊不解其意,但是想到墨渊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便乖乖地远离了慕容明燏。
慕容明燏仍旧沉浸在与洛红鸢的回忆之中,忽然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箫声远远地传了过来。他循着箫声传来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在朱红色的宫墙之上,立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人,手里正拿着一支竹箫在吹。那人不仅衣裳雪白,就连蒙面的面纱和束发的丝带也是雪白色的。
那箫声听来甚是悲凉,尤其在这初秋时节,配上墙根处那一地的落叶,更是有一种肃杀萧索之感。晚风袭来,吹动他一身白衣。轻裳扬起,宛若天女起舞、粉蝶振翅。
慕容明燏情不自禁站起身,朝着他走了过去。那箫声、那身形、那白衣……种种的种种,都是那样的奇异而熟悉。可慕容明燏却像是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般,只呆呆地仰头望着那吹箫的人,沉醉在箫声之中,不言不语。
箫声忽然停了下来,吹箫人抬起手,拿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纱。一阵风恰好吹了过来,将那面纱吹落到了慕容明燏的脸上。
慕容明燏拿下那条面纱,终于看清了吹箫人的面容——多了一条伤疤的面庞已经不是天下第一美人了,却仍然是他心里那个无法取代的唯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