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片里, 皎若明月的女子手捧团扇，大片大片的轻羽纱面之下，身体的曲线近乎完美，一针一线尽显东方气韵，而另一侧是同样风格鲜明的男模特, 他手捧大簇杏花，眼神炙热地发出邀请。
花灿若云霞，人状似告白，处理过的封面看上去就是这样的场景。
林遇收回视线，她记得这期杂志还没有正式上架出售，季聊从哪拿到的？
她侧过脸看向窗外，正好看到玻璃上倒映出季聊朝她看过来。
林遇心脏骤停，手指下意识在包包下捏紧裙摆，过了一会见季聊挪开视线，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佯装欣赏沿途中大片大片的杏花林。
“这个季节没有蔷薇。我记得，杏花你也喜欢。”季聊突然出声，比起上次那场压抑的对话多了几分平缓，也不像以前攻击性那么强。
他视线划过林遇腕上的镯子，意有所指:“我带你去看真的花。”
三月杏花节，满天的粉色云蒸霞蔚，是他想送给她最好的风景。
他记得有次无意间撞到林遇，就是那里，当时她才十五岁，背着漂亮的书包，抱着一本标本册子，在一群穿着朴素校服的同龄人里格外突兀，也异常美丽。
惊艳了时光，大抵就是那种感觉。
季聊忍不住有些懊悔，他那时候对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偏见，连同她的一举一动都成了他攻击的靶子。
他目视前方，期待着和她重新站在那片草地上。他也想为她定格这世上最美好的画面，一如那张她为他偷拍的照片，是他遗漏在记忆里唯一的真诚。
“我不记得有这么说过。”林遇有些不自然地清了嗓子，“或许你记错了？”
季聊认真地帮忙回忆，“当时你上高二，你拉着你的私教老师说过类似的话。”
他轻声说完，循着记忆回到过去，意外地发现关于林遇的每段记忆他竟然都记得无比清晰。
就像是一页页沉默的相册，保存完整，像素清晰，只等待着主人的随时翻阅。
“你当时还拍了它的照片。”
季聊说完最后一句，有点心虚似的偷瞄了眼林遇，垂下眸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还敢说不喜欢？”
林遇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再看向导航的路线，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怪不得她感觉一路上有点熟悉，这条路的尽头不正是当年她去采风遇到季聊实践的那个村庄吗？不对了，现在山村已经变了，成了重点旅游开发区。
当时，她站在斜坡上，越过人群偷拍了一张季聊的照片，照片里少年气质如鹤，眸光清和，背景恰好是一大片的杏花林影。
那张照片，前段时间她还在论坛帖子里看到过，所以季聊也知道那是她拍的？
唔……怎么有种时隔多年又被抓包的感觉。
放在以前，林遇大约会觉得季聊又在故意用话刺她，但此时此刻，她突然就产生一个怪异的念头。
他难道是在试探她？
试探什么呢？暗示她离婚以后不要暗地里纠缠？还是在责怪当年她的行为惹人厌烦？
林遇抬眸看着飞驰而过的杏花林，莫名觉得幼稚。
都这么多年了过去了，季聊该不会是刻意带她去翻旧账吧？
“当时大概是喜欢的，现在肯定不喜欢。”
林遇如实回答，心想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
她正等着季聊的答复，导航系统自动弹出了一条语音提醒。
这一带山阴道路积雪结冰，路面湿滑，最近出现了多起交通事故，语音提醒司机和乘客出行注意安全，靠近减速带缓开慢行。
她正要开口提醒，突然就听到前方两道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随着千石滚落的声音响起，距离他们不到十几米的斜坡上，突然倒撞过来一辆车头已经被挤压变形的白色小货车。
货车东扭西歪完全失去了控制，三四米高的车厢里货物摇摇欲坠，七零八落砸落在地面发出巨大的玻璃脆响。
林遇感觉时间就像被无限拉长，随着前方的惨叫和坍塌声同时响起，眼前的车厢就像是一座白色的坟墓，遮天蔽日地从她头顶砸了过来。
那一瞬间，她感觉身体像是被灌入了无穷的冷意，从四肢到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车身猛地调转，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的撞击震荡刺破了她的耳膜，下一秒，她突然感觉有人将她抵入怀里，温暖柔软的布料将她紧紧包裹。
耳畔轰鸣里，林遇感觉脸颊上湿湿热热的，她想睁开眼看看，可一重重的黑暗压下来，所有的呼喊和回答也都被压在喉咙，怎么都发不出声。
怎么了？
谁在说话？
……
我在哪里？
眼前的黑暗里漂浮着数百个拳头大的泡泡，林遇揉了揉眼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去看看，可是每当她走近泡泡里的人影就会随着水晶薄膜一起破碎，一个两个三个――直到她跑累了，在也追不上破碎的速度，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黏稠的黑暗。
很冷，
很冷。
等到身上再次感到温暖，林遇睁开眼就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橘黄的灯光落在室内，打在窗前撑着下巴的年轻男人的头发上。
下午的夕阳将树影拉的很长，林遇迎着光睫毛微颤，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才看清眼前男人的脸。
熟悉的，又有点陌生。
他十七岁时候，看着自己从人群里走向他鄙夷的样子；十六岁的时候，随手扔掉她礼物说“从不过生日”时的样子；二十三岁，握着她的手说“协议生效”的样子；二十五岁掀翻她亲手做的饭的样子；二十六岁，抱起别的女人撞开她走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