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整编八十一师的唯一幸存者？”

　　少校朝前走了几步，站杯盘狼藉的桌子旁边，军制宽边帽檐遮挡住的眼窝深处，释放出死死盯牢赵毅脸庞上的审视目光。他似乎是与记忆当的图像进行比对，又好像是要记住这张年轻，甚至略显青涩的脸。这种以所据位置高和沉默共同构成的威压，使赵毅觉得很不舒服，也本能产生出一丝下意识的反感。

　　尾随少校走进审讯室的另外一名联邦军官，是一名身材高大，魁梧强壮的尉。制服下面高高隆起的膨胀肌肉，表明他至少“体格”方面投入了两个进化点。他很自然地转过身，关上沉重的钢门，插上厚达十五公分的钛制竖闩。做完这一切，尉漫不经心地走到临近屋门的墙壁旁边，昂起头，双手背身后，似乎是默默等待着什么。

　　“怎么，现就要把他带走？”

　　莫维斯醉眼惺忪地看了一眼站侧前方的少校，喷出一个馊臭难闻的酒嗝，很不满意地抬起胳膊，望着腕上的手表，说：“二十一点三十七分。。。。。。你们可真会选择时间。没想到，军区参谋部的那帮懒鬼，居然也有八小时外出勤的时候。”

　　“都方面催得很急。”

　　少校的声音里，夹杂着很容易就能听出来的不满与冷漠：“国防部下达了特殊命令————二十四小时内，必须把他安全送达指定地点。”

　　“你们是战区参谋部的宪兵？我和那帮家伙很熟，可是为什么。。。。。。从未见过你们。”

　　莫维斯伸手轻抚着布满粗硬胡茬的下巴，认真地问。

　　“任何地方都有老替。这不奇怪。”

　　少校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赵毅身上挪开的意思。他说话的节奏不紧不慢，口气却很冰冷。

　　莫维斯旋紧扁酒壶口的金属瓶盖，注视了几秒钟表情颇有些僵硬的少校，说：“就算是宪兵，也必须按照规矩办事————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以及相关件。”

　　对于“危险”，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理解方式。

　　赵毅没有“感知”方面投入任何进化点。可是，这并不妨碍他拥有对潜威胁的微妙预测能力。这大概是长时间生活地下，被黑暗所赋予的某种特殊思维触角。那个时候，他经常徘徊一个个深邃幽暗通道边缘，超过盖革计数器高指数的强烈辐射下，寻找着可能与食品仓库连通的缝隙。毕竟，所有幸存者当，他是唯一不惧怕能量射线，可以自由出入核辐射环境的人。

　　他停止了咀嚼。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名走进审讯室的联邦军官，总散出一股无法掩饰的敌意。赵毅相信，莫维斯同样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但他不可能因此对来人提出抗议，或者采取某种实际性的动作————自己目前的身份很敏感，仍然还介于“合法”与“非法”之间。

　　少校平淡地点了点头，抬起右手，慢慢解开左胸衣袋盖布上的纽扣。就手指慢慢探伸进口袋边缘的一刹那，赵毅忽然现————那双暗褐色的眼眸深处，飞快掠过一丝充满危险与残忍的冷光。

　　“快躲开！他们有问题————”

　　出预警的同时，面色剧变的赵毅也用力推开桌子，以迅疾的速猛扑过来。他伸出右手狠狠扣住少校的喉咙，左手顺势抓紧对方下身，来自要害部位的强烈挤压，使集生殖器部位的密集神经骤然缩紧。剧烈的痛苦，难以言语的阻断感，仿佛利刃一样疯狂切割着来不及防备的少校思维意识。他双眼急剧鼓凸，口唇不由自主扩张成迅速放大的“”字。麻木，加上猛烈无比甚至是无边无际的痛苦，使他浑身上下都颤抖。这些极其可怕的负面效果，立刻汇聚成近乎窒息的身体障碍，带来无比疯狂的痛觉刺激，却不至于使他当场死亡。只能喉咙被强行掐紧的状态下，出空洞无意义的“嗬嗬”声，被赵毅倒提着举过头顶，朝着守候桌子对面的尉狠砸过去。

　　从现异常到有所动作，前后只经历了不到两秒钟。赵毅的目光焦点，一直死死聚集莫维斯背后的那名尉身上。由于所处位置不同，从老情报官所的角，只能注意站正对面的少校。却丝毫没有察觉————尉从身后抽出一支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正指向自己的后背。

　　“扑！扑！”两声闷响，几乎与赵毅的怒吼同时出。从手凌空扔出少校，像沙袋一样重重砸上尉的肩膀。他本能地歪了歪身子，迅速调转枪口准备瞄准，却被身形灵活的赵毅大步抢上前来，左手如钢钳般抓住握枪的手腕狠命反掰。

　　这股力量实太大，尉眼瞳孔急剧紧缩，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像泥塑一样弯曲，出清脆的裂音。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韧带与肌肉被撕扯到极致的紧绷，伴随着可怕的“咔嚓”声，断口锋利的白色骨片穿破皮肤与肌肉的限制，带着浓黄色的髓质，以及从破裂血管流淌出来的鲜红液体，如同刀尖一般裸露空气。

　　尉根本来不及惨叫或者求救。残留他眼瞳央的后景象，是赵毅那张因为愤怒和狂暴扭曲的脸，以及紧握手，对准自己左耳狠狠插下，平时看来，根本不可能与“凶器”这两个字联系起来的一只筷子。

　　“噗————”

　　尉的双眼当即朝外猛凸，一股细细的血水，从耳洞深处慢慢溢涌上来。整个人被侧向按倒地，身体与四肢无节奏地抽搐着。脆弱的竹制筷身插穿了他的整个头部，从右耳钻出的筷头部位，沾满了浓白且粘稠的脑浆。

　　莫维斯扑倒桌面上，嘴唇微张，出虚弱的喘息声————两子弹准确地打穿了他的肺部和心脏，与其说他仍然还活着，不如说是残存后清醒意识的弥留。

　　“听。。。。。。听我说。你。。。。。。快，快离开这儿。”

　　他感觉自己正从桌子上被扶起，视线当原本歪斜的赵毅，也随之翻转到正常的视觉角。莫维斯脸色一片惨白，他拼后的力气，抓住赵毅的手，用微弱到几近呻吟的音量说：“显然。。。。。。有人。。。。。。有人，不想让你活着。你，你的存，对他们。。。。。。构成。。。。。。某种威胁。去。。。。。。去都。。。。。。公，公开你的身份。这。。。。。。这是你，是你唯一的。。。。。。活路。”

　　赵毅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被自己抱怀里，奄奄一息的莫维斯。

　　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人————从出生到现，12地下基地里的每一次葬礼，赵毅都有参与，甚至担任主持。可是。。。。。。眼睁睁看着熟识的对象被杀，对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用。。。。。。用我的身份识别卡。。。。。。快。。。。。。快走。。。。。。”

　　莫维斯的声音越来越轻，他似乎还没有说完，却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勉强保持着硬挺的身体，也如同被抽去筋骨一般，绵软地瘫赵毅怀。

　　右手伸进莫维斯胸前的衣服口袋，摸出一张带有淡红色血痕的磁卡。赵毅轮廓分明的脸上，慢慢浮上一层淡淡的悲哀，又迅速被无法遏制的愤怒所取代。

　　12与世隔绝，电脑里却储存了海量的人类历史信息。历经磨难存活下来的老兵和专家，都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阅历。他们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重回归明世界，作为唯一的寄托，幼小的赵毅，成为他们传授所有知识与技能的承载体。生物科学、机械操作、电子分析、战略、格斗。。。。。。幸存者亲昵地称呼他为“我们的孩子”。他们像填鸭一样，把类别繁杂的学科内容，通过威胁、强迫、利诱，甚至体罚等一系列方式，强加，灌输，甚至可以说是复制进入赵毅的大脑。任何人看来，那都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可怕折磨。然而，即便是授课强高，被连续体罚的过程，赵毅没有丝毫怨言。

　　他知道，那些人并无恶意。核爆引的辐射，整个基地内部四处蔓延，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活多久。作为整个基地，也是整编八十一师的残余幸存者，他们都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活着离开，回到明世界，重续写那些原本应该被他们所出创造的奇迹。

　　有关切，有浓浓的爱抚。虽然，父母的尸体和其他战死者一样，都埋葬基地矿区的深处，但赵毅从未感到过孤独。他并非一个人————管语言和现实世界当缺少了“爸爸”和“妈妈”，却让他拥有整整五四十四个“叔叔”、“伯伯”和“婶婶”。

　　对于外面的未知世界，他充满了好奇。

　　赵毅曾经无比期盼，也无数次睡梦幻想与之接触的场景。很多人都告诉他，自己应该获得荣誉，应该成为被整个联邦所瞩目的英雄。当然，说出种种充满鼓励性质语言的同时，曾经真实体验过明世界肮脏与黑暗的他们，也不止一次告诫过————“那些人，有着你无法想象的卑鄙、残忍、邪恶与冷漠。”

　　严格来说，莫维斯其实算不上赵毅的朋友。但正如之前所说过的那样，他是自己与外界接触过，谈论时间长的人。可是。。。。。。他就死自己面前。

　　擅自闯入审讯室枪杀一名情报官员。。。。。。显然，自己就是他们的目标。

　　12的时候，师信息处长拉森叔叔临死前曾经说过：“有些人，肯定不希望看到整编八十一师还有幸存者。对付这些家伙管用的方法。。。。。。就是杀光他们————”

　　忽然，赵毅放下莫维斯的尸体，大步走近因为剧痛晕死的少校。迅速剥下没有溅染上血污的军服，又从对方腰部出手枪和匕，以及装身上的身份识别卡、钱夹、子弹、钥匙等杂物。。。。。。做完这一切之后，他默默注视了几秒钟尚未清醒的少校，伸手抓住对方左腕，将整条手臂抬高，以侧向角无比迅猛的速抽出匕，从少校腋下飞快削掉一块巴掌大小的皮肉。

　　淋巴结区域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神经，来自全部位的强烈痛觉，刺激着眩晕的少校再次清醒过来。他的身体剧烈抽搐，本能地想要出哀嚎，却被赵毅的膝盖，死死抵住咽喉偏下的肩颈部位。虽然并不彻底封闭呼吸，却也无法出正常或者音量高的喊叫。

　　“谁派你来的？”

　　苍白的面部皮肤映衬下，赵毅的嘴唇显得越猩红，仿佛野生食肉生物般残忍、冰冷。

　　少校瞪大双眼看着他，倍受痛苦折磨的大脑，将精神绷紧成为如同极致的弓弦。他努力挣扎着身体，想要从赵毅钢钳般的手扭脱出来。几秒钟后，他终于彻底放弃这种无用的举动，出一声沙哑且绝望的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