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东西再出来,可就要交税了。
进城出城的人并不多。
有十几名士兵散漫地值岗。
一名收税小吏负责收税记税。
城门口看不到摊位。
人站在城门口向内看能看到一条宽大的泥土路,也能看到那些只有一层的茅屋。
入了城门才知道城墙边上的百米范围内不存在任何房屋,即便有建筑物也是军用价值。
“看不到几个人……”吕武纳闷地想:“就这,叫大城?”
他不知道的是,春秋时期并不是居住在一个城池,等于永远地在城池住下去。
这个年代,建城的初衷是因为军事价值,后面逐渐转为非军事用途。
城属于大贵族所有,居住在城池里面的除了属民,就是一些暂居人口。
而暂居的人口不允许拥有城内的一寸土地,想住下来就得去租。
一个城池居住久了,可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会进行举城迁徙。
主要原因其实是现在没地下排水系统,缺乏充足的劳动力也不允许有专业的城市清洁工。
平时当然有进行清洁,只是生活久了造成各种脏乱,形成一种污染,也就需要搬出去,什么时候再回来则另外提。更可能,干脆就废置了。
店铺管理者听了来意,一脸困惑地问:“恶金制锅?锅是什么?”
春秋当然有锅,但不叫“锅”这个名字。他们叫“镬”。
因为铁会生锈的关系,它被现在的人称呼为恶金。
吕武刚才已经介绍了自己,先讲是谁的儿子,才说出自己的氏和名,最后讲自己来自哪里。
这个流程很贵族。
目前绝大多数人没有姓氏,只有名。
吕武捡来一根长形物体,走到外面,示意那人走过来,开始在地上一边画图,一边解释。
其实要是有纸的话,画在纸上会更清晰,但现在没纸。
羊皮倒是能记录,关键贵到不划算。
吕武除了讲关于怎么打造铁锅之外,还提到了另外一些东西,只是都很克制。
店铺管理者越听越激动,干脆就拜服下去,说道:“武子,皂石定然禀告主人。”
皂不是氏或姓,意思就是他奉命管理这里。
石则是他的名字。
吕武一听就笑了,他已经知道这个年代什么都匮乏,并且干什么都要看身份。
他想小打小闹当然可以随意,想要真正干出点样子的话,小贵族自己当发明家很危险。
最恰当的做法,是找根大腿来抱。
吕家依附于魏氏,却没有足够的资格直接找有魏氏血脉的人,需要迂回那么一下下。
吕武怎么都有个贵族的身份,不虞成为一个工具人,只是分多分少而已。
他先要抱住魏氏这条大腿,再来看看魏氏的胃口会有多大。
取决于魏氏的选择,他再决定将“搬运工”发挥到什么程度。
他们来吕城当然是打铁锅,另外吕武还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聪明人。
现在,看的就是魏氏有没有从中看到吕武的价值(才能)了。</div>
===第4章:成败在于今日===
,
吕武还是低估了这时代大贵族的魄力和眼光。
他回自己的封领,半个月后,魏氏来人了。
半个月对于现代人或许很久,可现在是做什么都快不起来的时代,已经算是极有效率。
也就是说,魏氏显得很急。
来的是魏氏嫡系血脉之一的魏相,他是吕锜的儿子。
而吕锜是魏寿的儿子,分家之后称吕氏,但两氏其实还是亲如一家。
比如吕锜的儿子还是冠着“魏”的氏。
魏相并不是直接来。
他派出了自己的家臣先通知吕武,约定了什么时间会来。
这也是相当贵族的一套做法。
既是证明了自己身份的不简单,也是表达了对主人家的尊重。
老祖母对魏氏,哪怕是已经“别出”了的魏氏族人到来,显得非常的的慎重。
一直待在自己屋里难得出来一趟的老祖母,她亲自指挥众奴仆对家宅进行了大扫除。
而家宅收拾干净了还不够,通往家里的道路,奴仆去清理了杂草以及各种杂物,还弄来了新的土重新覆盖了一遍。
要不是约定见面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天,吕武有理由相信老祖母会做得更加夸张。
“武,魏氏乃我(家)依附(对象)。”老祖母带着十足的殷切,说道:“武,你要把握(机会)啊。”
一名已经别出了的魏氏子都能让老祖母这么慎重,可以想象小贵族与大贵族的差距有多大。
而现在的魏氏还没有真正地发迹,并不算晋国的顶尖贵族。
不用老祖母多提醒,设计出这一件事情的吕武,他本来就对这一次会面充满了期待,怎么可能不重视。
在某天的上午。
有一队魏氏的人先过来,人数约有百个左右。
一名魏氏的家臣先来到吕家,之前见到谁都不讲话,直至见到吕武才告知魏相就在后面,很快就要过来的消息。
这名魏氏家臣自称御彻。(叫彻,他是替魏氏某大人物驾车的御手)
连御手都能是家臣,说明现在不是谁都能当车夫。
这个很合情合理,识字而又有别的技能,在春秋时代就是人才。
其余人都是武士。
他们没有进入吕宅,分为几队人开始在周边巡弋,或者说进行风险评估。
御彻找各种理由在吕宅内走了一圈,像是看完了什么,没有任何歉意地对吕武说道:“吕竟已如斯?(吕家竟然都到这地步了?)”
这是看到一个家族的破败。
吕武却知道御彻是在查看宅里有没有埋伏之类的。他有感觉到被冒犯,心里不喜也摆在了脸上。
御彻却是改变了话题,讲起了在后宅看到的新鲜事物,试探吕家最近有没有招揽到什么人才。
很真实。
吕家的一切都能看得出破败不是一时半会造成,是经过了长久的时间形成。
这样一来的话,说明吕家本身并没有人才,突然出现了新鲜事物,只会是外人带来。
吕武却不理会御彻的试探,只是保持着不爽的表情,但该招待的却不怠慢。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更大的队伍到来。
那是一支人数超过千人的庞大队伍,光是战车就有五辆,其中的一辆便是魏相的座驾。
吕武充分认识到了什么是大贵族,并且知道魏氏还是受到了赵氏被灭的影响,担忧自家嫡系血脉出门的安全性。
毕竟,晋国的众卿内斗从来都是血淋淋。
赵氏被灭的余波还在持续影响,忠于赵氏的武士一再刺杀参与灭门的众贵族。
各个贵族也趁这个机会打击敌对贵族,杀了人再往赵氏余孽头上扣黑锅。
吕武看到的魏相是一个美少年,但看不出有养尊处优的痕迹。
魏相约是十多岁的年纪,言行举止方面受到严格的教育,体现出一个贵族所该有的仪态。
吕武亲迎魏相,将之接进宅院,却很识相地停在视野开阔的亭子,等待魏氏的武士去各个房屋进行检查。
“国中纷乱……”魏相本来要解释,讲了几个字停下来,改了个话题,说道:“恶金为众家(贵族)所弃,武为何以恶金制锅?”
那一天,吕武指导匠人打了一口锅,既是为了今天弄些菜式,也是展现自己价值的一部分。
武士检查完毕,留下一部分,其余人退了出来。
吕武将魏相请进了室内,分别就坐之后,说道:“家族破败,招待不周,请‘上’勿怪。”
谈正事,自然是要“登堂入室”以示尊重。
吕武这才解释为什么要用铁去制造锅,尽可能地用现在所能表述出来的语言,又讲了受热、导热、制热的一些原理。
他并不知道魏相被称为晋国的第一才子。
哪怕现在魏相只是表现出聪慧,没有晋国第一才子的名声,智力以及思维也该形成一定规模。
魏相细细地品了一下,不像是来谈生意,反而追问起了吕武提到的一些知识。
一些没搞懂的东西,魏相会反复提问,直至完全弄明白,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魏相站起来稽首一礼,说道:“武,看来你得(名)师教授啊。”
知识从来都不是平白无故地获得,肯定是有所积累,再得到教导。
吕武可以编造出无数的谎言,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懂那么多。
比如睡梦中得到神仙的入梦教导,又或是得到老天爷的垂青被灌顶,或是遇上了很厉害的老师。
神仙和老天爷会是一个不错的说法,并且想找证据压根就找不到。
厉害的老师?
首先现在是春秋,厉害的人没一个不出名,并且有着背景很深的跟脚。
魏氏绝对有那个能力去查清楚最近谁来过吕家,甚至做到查清楚封地内都有哪些陌生人。
所以了,虚构出一个很厉害的老师,是最差劲的选择。
吕武说道:“重金求书,未得;我自小喜欢琢磨,偶然查检金乌照射兵器,得出此论。”
现在想买书,压根就买不到。
并且书其实就是竹简。
任何一家有一套记载竹简的书,不管上面记着什么,都会被视为宝物。
金乌就是太阳。
吕武说是自己研究得出来的知识,魏相立刻就信了。
没有多么复杂的原因。
首先吕武是贵族,肯定识字,本身就高人一等。(知识上)
再来便是吕家破败,作为还没有行冠礼的实际继承人(还是唯一),以魏相的思维会觉得吕武想方设法打算重振家族。
一个想要重振家族的人,无所不用其极都是平常的。
偶然间琢磨出了一些什么新知识,绝绝对对算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魏相再细细观察一下吕武,看得出平常有在很刻苦地锻炼身体,一双眼睛很有神并且灵动。
吕武被看得有些发毛,站起来说道:“不若,我亲自庖丁,予上品尝。”
现在孔丘(孔子)还没有出生,没有儒家,没有谁会跳出来喊君子远厨疱。
连李耳(老子)都还没降生,孔丘想要从老子的一些著作中得到灵感创建儒家,也得有。
事实上,以后的百家,现在很多还没有出现。
魏相更加重视吕武讲的一些没听过的观点和知识,只不过吕武已经回避,也就跟着来到厨房,想看看怎么用铁锅烹饪。
现在的菜种类极少,像是葵、韭、葱、薤、蓼、苏、姜、芸、蒜、荠、芥、茱萸、芜菁、襄荷、芜荑等。
吕武能够弄的花样也就不多。
仅仅是油爆葱花就是春秋没有的一道烹饪手法,魏相看得一愣一愣的同时,闻到了从来没有闻过的香味。
根据吕家所能获得的蔬菜,再加上一些被现在人当成主食,其实现代是配料的东西,炒了一些小菜色。
除了炒菜(有些弄了瘦肉)之外,吕武还弄了清蒸螃蟹、炒虾、炒虾仁、炖鳖……等等的一些菜式。
缺乏一些调料和佐料的关系,以现代人的眼光看来自然不怎么样,吃起来口感也绝对一般般。
但是!
现在的人都吃的什么?
即便是贵族,吃的食物也仅仅是用更多的厨房用具来烹饪,吃法和吃的口感方面单调到乏味。
魏相看着摆在案几上的众多菜色,再抬头看了看对面的吕武,没吃之前就赞叹道:“武,你是‘牙’。”
这个“牙”是对烹饪极其厉害的人,发自内心的赞叹。
比如一名在烹饪和对吃很有研究的人,他叫“易”,后来就被称呼为易牙。
现在执行的是分餐制。
平民百姓缺乏家具,都是端着装食物的东西,随便在什么地方吃。
贵族则是分别安坐在自己的案几,不会凑到一块。
也就是,不会吃同一餐盘里面的食物。
吕武没有谦虚,示意魏相再看看用餐工具。
春秋当然有餐具,并且很多餐具都有自己的特定用途。
像是用来割肉的匕首、手钗(还不是装饰用物)、箸(筷子)、勺子(各种)。
广泛使用的就以上四种。
吕武准备了多种用途的盘子和碗,又多增加了充满现代特色的餐具,但因为吕家没有冶炼匠人,都是采取木制。
魏相看不懂多种餐具有什么用途。
吕武作为主人拿出了新鲜的用餐工具,自然是亲自示范了起来。
不提各种餐具的使用方式,魏相用筷子夹起一些菜色,放进口中嚼了起来。
而吕武则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魏相,等待得到回馈。
===第5章:割献之礼===
魏相的回馈既是平淡也是浓烈。
自小受到的教育不会让魏相在身份不平等人面前,表现出过于过于激烈的举动。
可是他吃得眼睛都瞪大了,说明口中的食物给他带去了足够多的惊喜。
没有出口评价,有的只是一道又一道菜色尝了一遍,后面对喜欢的菜色发起了进攻。
吕武知道贵族讲究“食不言”,尽管很想当解说家,却需要按耐住。
而在他宴客的时候,不断有家中的奴仆来来回回,给老祖母汇报消息。
奴仆自然不能入室,他甚至不能靠近房舍五步之内,只能远远地从大门张望一番,再跑去告诉老祖母关于魏相的一些举动。
因为词语匮乏的关系,再加上奴仆见识有限,只能不断用“下箸急”、“频用勺”、“面相狞”、……等等一些词汇。
老祖母需要很强的脑补能力才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状况,她猜想吃东西都能吃到满面狰狞,说明魏相不止是满意,该是吃到灵魂颤栗。
魏相吃到实在吃不下,放下用餐工具,坐在原位对着吕武行了一套坐姿的稽首礼。
他站起来,欲言又止了一下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再次一礼,转身离去。
这个离去,是放下了一些礼物,带着人直接离开吕家。
礼物包括一辆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马车,还有将近两百人。
这一百个人之中,各种匠人的数量有四十,年轻的女仆和男仆足有一百一十,武士有五十。
作为魏氏家臣的御彻,他这一次对吕武的恭敬远超之前,先奉上了不完整的礼物清单,也就是一面串起来的竹简,却没说合作该是什么样的方式。
来都来了,魏氏怎么可能没有准备合作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