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晌午前后,周氏带着二老,带着赵寅、赵虞兄弟俩,在以卫长张纯的为首的几名卫士的保护下,乘坐马车前往郑乡的工点。
此次前往郑乡工点,并没有什么要事,说白了纯粹就是带着二老出府散散心,顺便给二老接触两个外孙的机会,毕竟赵寅、赵虞兄弟俩平日里都有自己的事,尤其是赵虞,周氏也看得出自己这个小儿子似乎并不愿与二老亲近。
不过对此周氏也不意外,毕竟小儿子从树上摔下来后,有那么一段时间,跟他夫妇二人都不怎么亲近,直到后来相处地久了,彼此才逐渐亲密起来,这不,这小子昨晚还给他爹解围呢,一想到这事周氏心中就有些埋怨。
“……县内正在挖掘一条河渠,是以你们女婿的命命名的,据说这条河渠引汝水入我鲁阳,最后汇入沙河,需耗时数年才能竣工……”
在马车上,周氏向二老讲述着他鲁阳县目前最大的工程:“到那时,县城西北的大片土地,也就不会再缺水灌溉了。”
可能是因为没有讨厌的女婿在场,周老爷子一本常态,闻言点点头分析道:“不止。……引汝水入鲁阳,倘若水运不成问题,汝阳一带诸县的繁荣也会带动你鲁阳的商市。过去鲁阳、叶县两地与郾城之间,虽有沙河贯通,但终归还会太偏僻了,换做是我,我会选择叶县,你鲁阳太偏了……但待等你鲁阳贯通汝水诸县后,你鲁阳就活了。”
赵虞坐在母亲身边静静听着。
不得不说,老爷子不愧是行商一辈子的商贾,一针见血就看出了鲁阳当前的问题。
其实鲁阳不是没有欠缺水运条件,但就像老爷子所说,鲁阳位于沙河的上游,它太过于偏僻了,几乎就在沙河的上游源头附近,除非是在叶县找不到商机,否则,往来的商贾当然更倾向于选择路运条件更为便利的叶县,这也正是叶县商市比鲁阳繁荣三倍有余的原因。
但待等璟公渠竣工,鲁阳贯通了汝水诸县,鲁阳便能从边缘地带摇身一变成为中转站,商机自然会大大增加。
当然了,尽管这个观点很正确,赵虞也非常认可,但这个观点其实也没有什么新意,刘緈、鲁阳乡侯等人也早就想到了——相比较鲁阳乡侯,刘緈刘公那可是见过世面的人,只不过往年苦于开辟河渠的工程量太大,需要投入大量的财力与人手,他有心无力罢了。
而对于赵虞来说,这个观点也是显而易见,因此他并没有就外祖的分析表现什么吃惊,这让想要在外孙面前表现一下的老爷子有些遗憾与失望。
约一个时辰后,众人来到了郑乡工点。
此时因为天气的关系,开掘河道的事已经停歇,无论是郑乡的乡人,亦或渠坑对面难民屯的难民们,大部分都躲在屋子里,只有两边的小孩子出没在雪地中,一边一队,隔着渠坑相互丢着雪球,嬉戏玩耍。
随后,在张季、马成二人的通知下,郑罗领着郑乡的长老出来迎接,众人在郑乡稍作了片刻,期间,周氏吩咐张纯将提前准备的一些腌肉、酒水,以及一些旧的衣物,交予郑乡,请郑乡的长老代为发放给难民屯的难民们。
当得知周老爷子与老夫人的身份后,郑长老给予了极大的尊敬,竭力在老爷子门前称赞鲁阳乡侯与二公子赵虞的仁义与才能,听得老爷子心花怒放——他可能直接就忽略了对方称赞女婿的那些话。
期间,赵寅跟着弟弟赵虞在渠坑周围转了几圈。
他吃惊地询问弟弟:“阿弟,这郑乡的工点,当真是由你管理?”
“是啊。”赵虞很随意地回答道。
尽管赵寅才是兄长,但在赵虞眼里,这位小兄长也不过是个小屁孩而已,他当然没兴趣在对方面前炫耀什么。
然而这位小兄长还是很吃惊,连说了几声厉害,临末羡慕地说道:“我也想像你那样,为父亲分忧。”
不得不说,起初兄弟俩都畏惧他们父亲鲁阳乡侯,可最近,弟弟与父亲的关系明显亲近了许多,这也让赵寅有些羡慕。
“爹应该希望你好好跟着公羊先生读书,日后能继承我赵氏的家业。”赵虞笑着说道。
没想到,他随口的一句话,却让赵寅陷入了沉默。
其实十岁的年纪,或多或少也已知道了一些世故,比如说母亲对弟弟的偏爱,实则是对弟弟的‘弥补’。
当然,这并不足以影响赵寅对弟弟的那份亲情,影响最大的,还得是赵虞最近所做的那些壮举,让作为长子、作为兄长的赵寅感受到了压力——明明他才是哥哥,为何弟弟却比他出色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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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目视着赵虞,正色说道:“明年起,我会更加勤奋得读书,争取早日能替父亲分忧,不会被阿弟你比下去的!……我才是兄长,理当肩负起我汝阳赵氏的重任,我不会输给你的。”
听到兄长仿佛誓言般的那番话,赵虞愣愣地看了一眼兄长,看着对方那坚定的眼神。
他皱着眉头问道:“公羊先生跟你说的?他怕我抢你嫡长之位?”
“不要说公羊先生的坏话,先生从未说过。”赵寅不悦地责怪了一句,旋即正色说道:“先生只是告诫我要更加勤奋,天道酬勤,唯有勤奋不怠,才能取得成功。……虽然阿弟你很聪慧,但先生也称赞我的聪慧不输常人,我不会输给你的!”
看着兄长眼中的坚持与真诚,赵虞微微一笑。
不得不说,就他这段时间所做的这些事来说,作为长兄的赵寅会感到压力,这一点都不奇怪,要知道,最近就连他们的父亲鲁阳乡侯也逐渐开始用平常的口吻与他商议大事了——以往鲁阳乡侯从来不跟兄弟俩商议正事的,更别说询问兄弟俩的意见。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眼前这位兄长开始嫉妒他,这也不是什么过于意外的事。
但很显然,眼前这位小兄长,与兄弟俩的父亲鲁阳乡侯一样,都是善良而耿直的性格,他并没有嫉妒弟弟,而是发誓要比弟弟更出色,这让赵虞感觉意外之余,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故意逗兄长道:“这样啊,那倘若日后你不如我出色,由我来继承鲁阳赵氏的家业,也没关系么?”
赵寅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旋即坚定地说道:“倘若果真那样的话,便由阿弟你继承家业!……但我不会让它发生的!我才是家中嫡长,继承家业、光耀赵氏门楣,是我应尽的责任,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才不会交给你!”
『……这个年纪的小孩,居然考虑地这么多么?』
赵虞有些惊讶地看着兄长,见兄长一本正经,他也不好再逗他,撇撇嘴说道:“你给我我也不要,我才不愿窝在这里。……等过些年,我想到天下各处去看看……”
“爹不是打算让你投军么?你想到各处去看看?阿弟,你不会真想做一个商人吧?”赵寅忽然有些关切地问道,毕竟商贾的地位还是很低的。
“日后的事,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赵虞随口说道。
兄弟俩正聊着,忽然静女在旁提醒道:“大公子,少主,老老爷来了。”
兄弟俩闻言转头一瞧,旋即便看到周老爷子负背双手缓缓朝这边走来。
『呼……麻烦的人来了。』
赵虞微微吐了口气。
此时,老爷子已走到兄弟俩跟前,慈祥地说道:“还以为你们在哪?……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赵寅很老实,如实说道:“我刚跟阿弟说,说我不会输给他的。”
“唔?”
老爷子有些不解,似乎并不是很明白。
此时,赵寅又问道:“外祖,你是来找我们的么?”
“唔……”
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
方才,他与郑乡的乡长聊了片刻,结果一回头就看不到自己两个外孙了,这让老爷子有些着急,问了附近的卫士才知道两个外孙在这里,于是赶紧赶了过来。
“对了。”
好似想到了什么,赵寅好奇地说道:“外祖,听说您年轻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如跟我们说说您年轻时的经历吧。”
“哦?好好。”
正愁与两个外孙没有话题的老爷子,闻言顿时心花怒放。
只见他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外祖年轻时走南闯北,那可是一段艰辛的日子啊……”
说着,他便向兄弟俩讲述起自己年轻时到处贩粮的事。
赵寅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但赵虞却感觉颇为枯燥,寻了个空档便带着静女离开了,让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与两个外孙独处的老爷子感到无比的失望。
随后,待周氏带着老夫人慰问罢郑乡以及难民屯的难民后,准备返回乡侯府时,得知事情经过的周氏将小儿子赵虞带到一旁,低声问道:“虍儿,你方才怎地丢下你外祖与兄长顾自离开了?你外祖很想跟你兄弟俩处好关系,你怎么能拒他于千里之外呢?……你不会是想给你爹出气吧?小没良心的,那可是为娘的父亲,你怎么能那样对你外祖?”
赵虞闻言苦笑道:“娘,孩儿只是觉得外祖讲述的那些往事有点无趣而已……”
周氏将信将疑,把赵虞的回答告诉了老爷子,老爷子失望之余,亦不禁认真思考起来,绞尽脑汁想想出些有意思的经历,待下次遇到这样的机会时告诉外孙,趁机与外孙拉近关系。
十一月上旬,就当周老爷子处心积虑想跟两个外孙处好关系时,鲁阳乡侯也已派人向鲁阳、叶县的商贾们送出了宴请的邀请,约众人于十一月二十日赴他乡侯府赴宴。
对于这件事,赵虞亦格外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