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护照,是上次许淮颂因为李识灿不愉快过后,她找了个时间去办的。
昨天刚拿到手,想等今天在寰视开完会,下阶段工作安排明确后再跟他商量。
她当时办护照的想法很简单。
异国那阵子,两人天天跟时差和距离作战,结果还是在沟通上产生问题。既然她的工作本身不存在严格的地域限制,也有足够的经济条件,那么她想,等他下次飞美国的时候,她也许可以跟着去,陪他忙完再一起回来。
但这个想法也仅限于此。她办这本护照的时候,确实没考虑过定居美国这件事。
许淮颂是为了她回国的,她应该早就知道,前几天在苏市也听他亲口说过。但也许是他打从一开始就轻描淡写地作了这个决定,而她潜意识也认为他回国是“落叶归根”,是他家里人“皆大欢喜”的,所以没有像吕胜蓝一样,把这件事看到那样一个高度。
尽管从情感上讲,她不喜欢吕胜蓝这样的态度,但理智点看待,有一点,她点醒了她。――这段感情里,她的付出确实比许淮颂少太多了,并且她在渐渐沉溺其中,习惯接受,慢慢把他的好当作理所应当。
她是个向前看的人,面对与他缺失的八年,并没有过分沮丧。可凡事都有两面性。她抛开过去活在当下,却也无视了那段过去里,他可能存在的痛苦挣扎。
阮喻看了眼开着车的许淮颂,说不出的懊恼。
他确实不可能主动提那些,但她其实可以试着问问他。
她怎么也没问呢?
许淮颂目视前方问:“会上挨骂了?”
她摇摇头示意不是,默了默说:“我在想,我这人是不是……”
“嗯?”
她低下头,攥着裙角说:“挺自私的啊……”
许淮颂皱了皱眉,刚要问下去,忽然听见她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于是顿住了。
阮喻看看他,随手划开手机,发现是李识灿的消息:忘了跟你说,魏董看起来近期有出国安排,接下来一阵子你可以安心。
许淮颂瞥了眼她的对话框,看到了消息来源。
她抬头解释:“他跟我说魏董最近要出国。”
他“嗯”了声,张张嘴似乎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但转念却又放弃了,说:“想吃什么?”
两人吃完饭回到家,许淮颂先去洗了澡。
阮喻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他很久没出来,拿手机给沈明樱发消息,略过一些关于他的**细节,简单说了今天的事。
明樱:你现在不会是在告诉我,你打算跟他去美国定居吧?
事关终身和背后的家庭,阮喻当然不可能仓促决定,她停顿片刻,正打算说只是在考虑,打字到一半,就看沈明樱发来一串问号:你们交往多久?满打满算两个月,有一半时间还是异地,你确定这不是头脑发热?他对这事什么意见?
她没有正视前两个问题,回:他在洗澡,我还没跟他谈。
而且她估计,她一开口,就会被一句“不需要”甚至“不可能”直接打回来。
明樱:那你家里呢?
软玉:我得自己先想清楚才跟家里提。
阮喻也没说错,自己都没想好,当然不该盲目惊扰父母。但这话隔着屏幕传递到沈明樱眼前,可能被误会成了“先斩后奏”。
于是她就“炸毛”了: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牺牲也当甜蜜,但你能保证以后吗?先不说别的,想象下那种生活,你是打算在异国的大房子里当一辈子金丝雀?
他回到国内,不过是事业重新开始,可你在那儿人生地不熟,除了他一无所有,柴米油盐的日子总会有矛盾,吵架的时候,甚至感情变质的时候怎么办?
说句不好听的,你一个人远在他乡,别人欺负你,他可以护着你,可要是他欺负你了呢?你不能不管不顾把自己捆死在一个男人身上啊!
说白了,这就是远近亲疏各有偏帮,站在谁的角度,就替谁着想。
沈明樱这一顿逆耳忠言来得又猛又烈,阮喻还没酝酿出回复,就看她一条接一条,也不知什么时候,许淮颂已经出来了,正拿着干毛巾擦湿漉漉的头发,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讲话。
她正被沈明樱的话搅得心烦意乱,乍一眼看到他还有点恍惚,没话找话地说:“你洗好啦?”
许淮颂“嗯”了一声。
她放下手机去拿吹风机:“那你坐着,今天我给你吹头发。”
许淮颂看了眼沙发上不停震动,冒出新微信消息的手机,在椅子上坐下来。
吹风机的声音隔绝了消息的纷扰。
等帮他吹干头发,阮喻才在一旁坐下来,说:“淮颂,我有话跟你……”
“洗澡休息吧。”他打断她,“我明天一早还要去苏市办事。”
阮喻今天没跟着去律所,也不清楚他们的工作进度,一愣之下点点头:“那等你回来再说。”
许淮颂可能是真累了,说睡就睡。
等第二天清早,阮喻想问他能不能带上自己,一睁眼却看身边已经空了。
一张字条留在床头柜上:“早餐在冰箱。”
她觉得许淮颂跟自己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不知是她有心事的缘故,还是他也出了问题。
不得其解,她发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得到“傍晚”的回复后,就去超市买晚餐食材,没想到回来路上接到了他的电话。
许淮颂说:“你没在家吗?”
“啊?”阮喻愣了愣,“我在从超市回家的路上,要进电梯了,怎么啦?”
不用得到回复,阮喻很快就知道怎么了。本该在苏市的许淮颂回了家里,看起来应该刚到。
她愣了愣:“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临时决定不去了。”
她笑着晃晃手里的购物袋说:“那刚好,这些就当午饭。”
阮喻正要转头进厨房,却看许淮颂忽然上前来,把她手里的购物袋抽出,放到地上,然后从背后环住了她。
猝不及防地,她的心不知怎么颤了一下。
许淮颂收紧手臂,一声不吭,把下巴埋进她的肩窝。
她一头雾水偏过头:“怎么了?”
他没答,默了默问:“我过几天还是得去美国,魏进的事没出结果,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护照可以加急办,签证我也能找关系。”
阮喻原本就想找他聊这事,一听他主动开口,毫不犹豫答:“好啊!”顿了顿又转过身说,“护照我有啦,你帮我安排签证就好。”
许淮颂在美国的关系网确实厉害,阮喻这签证不是走的后门,而是坐的“飞机”。
直到几天后拎着行李上车去机场,她还觉得快得没缓过神,不过心情倒梳理得开朗了一些。
其实有什么好踌躇的?从现在开始认真考虑未来也不迟,与其闷头苦想,不如走走他走过的路,看看他有过的生活,也许就豁然开朗了。
杭市的九月依然燥热,阮喻坐在副驾驶座吹空调,吹得闷了,把车窗打开,趁红灯时间伸手探了下风,说:“旧金山跟这儿气温差那么多啊。”
许淮颂这次叫她带了几件线衫和风衣外套。
“早晚会有点凉。”他看她一眼,“开车了,把手伸回来。”
阮喻“哦”了声,望着前方路况,发现一溜的车排成长龙,移动缓慢,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来得及,开过这段就好了。”看她想吹风,许淮颂关了空调,不疾不徐开着车,再过小半个钟头,周围车流量果然少了很多,尤其上了跨海大桥后,前边的车还见得着车影,后边就稀稀拉拉几辆了。
阮喻回头望了望,问:“今天周末,大桥这么空?”说完不等他答,又“咦”了一声,“你驾照才多久,不能上高速吧?”
许淮颂看看她:“你不是驾龄七年了吗?”
哦,实习期司机,在老司机陪同下是可以上高速的。
阮喻瞥瞥他:“其实你是因为这个才带我一起的吧!”
许淮颂笑笑,没有说话。
一路驶过十几公里,因为大桥上车速比较快,海风渐渐大到糊脸,阮喻扭头关了大半车窗。
后面没见车来,倒是前面落下一辆开得很慢的黑色宝马。
估计是卡着最低车速,跟车跟得人怪郁闷的。
许淮颂看看时间,打了转向灯借道超车,与它平行的时候,阮喻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车主。
接着浑身一僵。
许淮颂已经开车超到前面,注意到她神情不对,问:“怎么了?”
“那辆车上好像是魏进……”
一瞬间擦肩而过,她不敢肯定,但这人的长相确实犀利得让她格外敏感。
许淮颂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李识灿前几天不是说他要出国吗?估计也去机场吧。”
阮喻点点头,透过后视镜又朝后望了一眼。
这一望,就发现宝马车车速时快时慢,路线开得歪歪扭扭,时不时压到隔壁车道的线,然后又险险转回来,像喝醉酒了一样。
她刚要问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同样在望后视镜的许淮颂皱起了眉头。
他问:“我们上大桥之后,后面来过几辆车?”
阮喻刚才确实一直在奇怪后面的路况,说:“就两三辆吧?”说完又疑惑起来,“这么说来,逆向车道那边,好像也一直没什么车过来?”
许淮颂眉头皱得更紧。
她愣愣眨了眨眼,领悟过来:“难道是在我们上来之后不久,大桥两头就封道了?”
这个路况实在不对劲。除了封道,应该没有别的解释。
但是好端端的为什么封道?
从许淮颂格外严肃的神情,还有后面宝马车的诡异里,阮喻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攥紧了安全带。
她的目光一直瞟着后面,过了会儿,看见魏进忽然加速,把车开了上来。
“他这是想干什么?”阮喻忍不住嘴唇打颤。
许淮颂关上车窗,把她攥着安全带的手掰下来握在掌心,说:“我在,不会有事的。”
她低低“嗯”了一声,看宝马车加速到与他们平行的位置,死死目视前方不敢偏头。
许淮颂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往右看,跟魏进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宝马车开始减速,又落回了他们后面。
似乎刚才加速上来,只是想确认这一眼而已。
许淮颂保持匀速继续前行,说:“他车上副驾驶还有个女人,表情不太对。”
阮喻紧张地问:“会不会是人质?”
“可能。”
所以恐怕真是碰上警方临时的缉毒行动了。
阮喻心跳加快,望了一眼桥下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
大桥两端封道,桥面上六个车道,只有寥寥几辆还没通过的车,像成了一座孤岛。
她干咽了一口口水,下一刻,见逆向车道那边飞快驶来一辆鸣笛的警车。与此同时,后视镜里,宝马车换档倒车,急速后退。
魏进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把一件橘色的衣服往身上套。
一瞬电光石火,阮喻明白过来。
大桥两端堵死,他在穿救生衣准备跳海!
隔离带另一边的警车步步紧逼,宝马车打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开始逆向行驶。
许淮颂抬眼,忽然说:“坐稳。”然后同样逆转车向,追了上去。
阮喻一把拉住扶手。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从这里跳下去是魏进为了脱罪选择的冒险,也许成功逃之夭夭,也许就此葬身大海。
但许淮颂不能让他这么冒险。
十年旧案,这场行动是唯一的突破口。
许家、江家、王家全都在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魏进不能死。
他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把真相还给所有人。
许淮颂看了眼隔离带外的警车,以距离魏进更近的优势,踩下油门,一路朝他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从杭到沪不用经过跨海大桥,这里是剧情需要,所以没按现实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