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
楚云仿佛又突然想起什么,喊住陆真真,补充道:“还有个人,你也得帮我查查。”
“谁?”
“曹安民。”
“那个小子……?他也敢得罪您?我可是听说,他把您视为神佛般尊崇呢。”
“人心隔肚皮,还是查清楚为妙。”
“也是,毕竟今日是不同往日,他现在已经一跃成为许都的县令了。
这官职跟您相比虽然是不值一提,但相比他自己,已是大有进步。”
陆真真慎重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好,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清楚,我回府上等你的消息。”
“云哥哥放心,一有消息,我会即可亲自去通知你。”
——
楚云回家时,天色已晚。
其实,楚云将郭玉儿留下的真正原因,是担心有人要加害于她。
因为如果她所言是真,那么对方既然对其父有着深仇大恨,恨不得将杀头的罪名嫁祸给他,再将他送进牢狱,那么牵连到他们郭氏一家,并不夸张。
所以,郭玉儿很可能也是对方打击报复的对象。
而在许都,没有几个地方能比得上楚府这般安全了。
与乔紫青简单聊过几句后,得知郭玉儿在乔紫青的安抚下,已然入睡。
“这姑娘似乎这几日为她父亲的事四处奔波,已经累坏了。”
善良的女性之间似乎总会对彼此的遭遇生出同情,而乔紫青恰恰就是如此。
“嗯,那就且让她安心住下吧。”
楚云应了一声道。
“你是去真真那里了吧?有查出什么眉目么?”
“已经交给真真去调查了,郭姑娘他们家并不是什么显赫家庭,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得出结果。”
“总之,你一定要帮帮她。”
看着乔紫青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楚云不禁调侃起来,问道:“看在百年人参的面子上?”
乔紫青脸色一变,娇哼一声,在楚云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娇嗔道:“我是那种利益至上主义的人么?”
楚云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告饶,心里却想:“您狐假虎威收了人家的礼,药材堆满了不止一个仓库,还说您不是利益至上……?”
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吐槽一下,楚云可没那个胆量讲出口。
——
翌日。
楚云起了一大早,但那位终于得以安眠一夜的郭玉儿,似乎起得更早。
因为当楚云穿好衣物推开房门来到大厅之时,就看到郭玉儿正忙着将烹饪好的饭菜端向餐桌之上。
菜香四散飘荡,作为行家的楚云一下就闻出,这绝对不是自家大厨们的手笔。
乔紫青更是对烹饪一窍不通,如此说来,只能是出自这郭玉儿之手了。
“玉儿姑娘,何必这般辛苦了,这些事交给厨房的人去做就好了。”
来者是客,无论身份尊卑,郭玉儿毕竟是楚府上的客人,楚云当然要这般说道。
郭玉儿笑了笑,冲楚云感激地垂头颔首道:“承蒙大人厚恩,愿替姐夫洗清冤屈,还以清白,还好心收留保护玉儿,玉儿为大人和夫人做几道拿手小菜,难报答大人和夫人恩情之万一!”
听郭玉儿这么说,楚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含笑点头。
被菜香吸引过来的乔紫青也笑吟吟地入座,夫妻二人聊上几句,就开始动筷品尝郭玉儿的手艺。
乔紫青尝过之后,对郭玉儿的手艺是赞不绝口,还说自打楚云出征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郭玉儿则是惊讶地看向楚云,问道:“大人莫非还懂得庖丁之术?”
“略知一二。”
楚云谦虚地答道。
在楚云看来,郭玉儿的手艺也确实不赖,在汉末这个条件各种受限的时代,食材、调料、厨具和知识都相当匮乏,能做出这样美味的菜肴,足见郭玉儿在厨艺上不但天赋异禀,而且也下了不少功夫。
这么一想,楚云平日里指点后厨们的习惯也就自然而然地上来了。
“这鹿肉的盐,终究还是没有均匀地分布。”
“这汤煮的时候,其实还是应该分开的,先煮肉,再煮菜,小火慢慢烹调,才能更突出肉香……”
“……”
楚云的随口几句指点,已经让郭玉儿惊得目瞪口呆。
她着实没想到,传闻中博学多才,允文允武的楚云大人,居然还懂得庖丁这等并不算入流的知识。
而且楚云完全不是他口中所说的“略知一二”那么简单,这水平和理解简直比御膳房中的总管还要高明得多!
说不定,真要比较起来,楚云大人堪称天下第一大厨!
郭玉儿似是开窍了般,将楚云的指点尽数记下,激动道:“多谢太子太傅指点!”
“小事一桩罢了。”
楚云摆摆手,心想自己说得这些,后厨那些家伙们至少要听上几遍,才能勉强理解,这郭玉儿只听一遍,就能悟透其中的原理,确实是个做菜的天才。
这让楚云想起一个老掉牙的广告词。
你很有天赋,跟我学做菜吧。
不过这也只能想象了,楚云一来未必有这个时间,二来现在还要弄清楚郭玉儿父亲这件事的背后真相。
吃饱喝足之后,楚云回到书房,开始静候佳音。
大抵到了正午时分,房梁上有一道身影骤然闪过,已经对此习以为常的楚云呵呵一笑,仿佛对着空气说话一般,问道:“来了?”
银铃般的悦耳俏皮小声响起,轻盈窈窕的倩影似从天而降般出现在楚云的面前。
“云哥哥,想我了没?”
陆真真在楚云面前讲话,永远是那般活泼可爱。
“咱们兄妹俩,不是昨儿才见过两面么……”
“噫!真没劲!你就不能骗骗我吗?”
陆真真撅起小嘴,佯怒着问道。
“好吧,我想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楚云摊手无奈道。
“这还差不多!”
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后,陆真真落落大方地一屁股坐在楚云身旁的椅子上,道:“姐夫,你交代的事,都已经查清楚了。”
“哦?那就说说吧。”
果然,陆真真的专业本领,从来不会叫人失望。
“郭玉儿的父亲叫郭凯,是个米铺掌柜,经营的是自家生意,家资比寻常百姓要殷实得多,但比起士族、大官们自然是不知一提。
郭凯为人忠厚纯良,从不与人结怨,但在大概半个月前,他曾写信给县令曹安民,举报九家米铺有贩卖私盐的行为。”
闻言,楚云心头一惊,问道:“郭凯举报别人?他从哪得知其他米铺贩卖私盐?是他道听途说?还是亲眼所见?他有证据么?”
“云哥哥别急嘛,且听我细细道来。”
陆真真眨了眨美眸,继续道:“其实这件事,和半个月前,义父他们回许都有关。”
“怎么会和叔父他老人家扯上关系……?”
楚云惊声问道。
“和义父他老人家本人没关系,可是有一人,随义父一起回许都之后,就开始利用钱财和官位,大肆强买强卖许都内的各家米铺,还动用渠道,用极其低廉的价格购置私盐,在被其收购的米铺中贩卖!
而郭凯一家的米铺,已经是此人想要收购的第十家米铺,依照真真的猜测,此人是想一鼓作气将许都内二十八家米铺全部买下,一举掌控许都的部分粟米生意,并垄断私盐的贩卖!”
陆真真的这番话,实在是相当劲爆。
如此野心勃勃的行为,不但是触犯了律法,此人还恃宠而骄!
“这么说来,郭凯八成是知道此人的所作所为,不愿意将自家米铺卖给此人,所以此人就动用关系和手段,栽赃嫁祸,硬是把郭凯给送进大牢了?”
楚云在问这番话的时候,脸色已阴沉得厉害。
他已许久不曾露出这般面容。
“正是如此。”
陆真真也有些气愤地回应道。
闻言,楚云目光一凛,语气冰冷地开口问道:“此人,究竟是谁?”
似乎早就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似的,楚云一问,陆真真马上就开口回答道:“义父故人,南阳许攸,许子远!”
楚云瞳孔紧缩,目光迷离,想了一会儿,冷哼道:“原来是他,难怪,想来别人也没这个胆子。”
前些日子,楚云也听到过一些关于许攸的传闻。
有人说,自从袁绍死后,许攸在军中就时常大放厥词,不但直呼曹操的乳名“阿瞒”,而且还放浪形骸,无所忌惮。
曹操念在官渡一战,许攸为袁绍之死,立下大功,似乎也并未在意,任由其嚣张一时。
楚云听到这些传闻时,也只是嗤之以鼻地笑了笑,没太在意。
只是楚云没曾想到,这许攸不但一张嘴没有把门的,做起事来,居然比他的犀利言辞还要张狂不知多少倍!
身为降臣,归顺朝廷才一个多月的他,刚回到许都就敢以权谋私,罔顾法纪也要聚敛钱财,甚至还将与他作对的无辜百姓栽赃嫁祸进牢狱,落得将要被问斩的下场。
当真是手黑心狠,野心勃勃。
如果任由他这样校长下去,那许都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被许攸弄出大乱子了。
这哪里是什么良臣?!这分明是国贼!
心中对许攸一番痛骂后,楚云怒极反笑,道:“这家伙仗着自己和叔父他老人家有几分故交,做起事来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可他毕竟是义父旧友,云哥哥当真要追查此事么?”
当然,陆真真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
以她的聪慧和对曹操的了解,何尝不知许攸在曹操心中虽占了少许的分量,可是和楚云一比,那简直就是繁星比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一千个,一万个许攸,也比不上一个楚云在曹操心中的分量。
如果楚云真的要查明真相,将许攸绳之以法,曹操心里暗地没准还会更感激楚云。
要知道,曹操的胸怀那是随心情而定,时大时小,天底下没几个人能琢磨得透彻。
许攸屡屡直呼其为“阿瞒”,曹操表面不为所动,暗地里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气愤么?
况且,许攸的这番所作所为,贩卖私盐,那就是在动朝廷的蛋糕,在祸害黎民百姓。
如今朝廷的蛋糕,实质上就是曹操的蛋糕,曹军将士们的军饷、粮草等消耗,有很大一部分是从朝廷贩卖盐的收益中解决的。
若是许攸最后真的垄断了许都的私盐生意,朝廷的官盐必定受到巨大打击。
许攸这下无疑成了和朝廷争夺利益的国贼!
“我如何能不彻查?我如何能放过他?我若是放过他?我们曹军几十万将士,只怕不到明年,就要喝西北风度日了!”
楚云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起身道。
见楚云动怒,陆真真也起身道:“既然云哥哥主意已定,真真愿随云哥哥一起查清此事。”
楚云看了她一眼,恍然道:“看来,这些事,你在来我这儿之前,都和婶婶说过了?”
也难怪,陆真真毕竟是卞夫人的人,这许都内有什么风吹草动,她都必须向卞夫人有所汇报才行。
陆真真以为楚云觉得她在出卖对方,满怀歉意地委屈点头。
楚云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误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对了,婶婶她怎么说?”
顿时,陆真真笑逐颜开,前一秒脸色还是乌云密布仿佛眼看就要大雨倾盆,这一刻顿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娘亲说,让我好生助云哥哥一臂之力,云哥哥打算怎么做,就怎么做。”
“婶婶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事理。”
楚云钦佩地说着,而后道:“好吧,既然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确认郭凯确实是被冤枉的,那咱们就带上郭玉儿动身吧。”
“咱们先去哪儿?”
陆真真好奇地问道。
“先去县衙一趟,郭凯无罪,当然要让曹安民先放人。”
楚云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是,云哥哥,咱们目前还没有能证明郭凯无罪的证据,那些在郭家米铺里被搜出的私盐,都是能‘指正’郭凯贩卖私盐的‘证据’。”
这下,楚云淡漠一笑,悠悠道:“只要我们知道他是无罪的,就足够了。
至于证据,哪里需要什么证据?我说他无罪,这句花本身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