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柳荫又仔细看了看薛如光,他这一副商的样子,难道真会被本地习惯所同化,什么事都不做全靠老婆?
“薛兄,实话,我们人生地不熟,还是要多仰仗你啊。”
“哈哈哈……狄兄客气了,也罢,大家同是唐人,也该相互照应。这样吧,今色已晚,你们先在船上歇息一晚,我请人卖点食水过来。明,我们再议!”
于是远洋舰队就在雉棍码头上过了一晚。安全方面倒没什么问题,但河上的蚊虫却让他们如临大敌,艾草彻夜点着不,还封闭大多数门窗,只留几扇挂了纱帐透气,生怕人被咬了害病。
第二,出乎他们的意料,竟有几十个唐人带着各类本地货物来到了码头上,与他们贸易了起来。
本地提供的商品,主要是各类带木材,还有一些象牙、犀角、蜂蜡之类的生物制品;而他们所需求的商品,大部分是手工业产品,舰队从宝安带来的那些锅碗瓢盆,还有从本土带来的布匹,就受到了广泛的欢迎。
这些商品,在两地之间自然有不的差价,但交易双方都是唐人,价格对彼此都是透明的,所以就免不得一番讨价还价争执不下,一时间码头附近如同菜市场一般闹。
狄柳荫有些诧异,把交易的事交给章恺等人,自己又拉着薛如光聊了起来:“薛兄,雉棍居然有这么多唐人?他们总不会都和你一样吧?”
薛如光笑了一下:“当然不会……噫,我与你,狄兄你可别回去告官啊。其实,他们大多都是逃逸的水手。”
“逃逸?”狄柳荫差点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会有人偷渡去柬埔寨,“为何会逃逸?”
薛如光看了看他,摇头道:“狄兄,你这样锦衣玉食的人一定不会懂吧?但你尽可以回船上找个水手问问,朝不保夕的生活哪有那么好?相反,真腊这边,稻米一年三熟乃至四熟,野外又有各类瓜果可随意采摘,永无饥馑之虑。唐人来了,土人敬仰、妇女易得、屋舍易办,又无官吏扰,这样的子,哪是大宋那边能比的?所以商船至此,水手见了簇这番景象,自然便逃逸了。”
狄柳荫震惊过后,想想似乎好像也有道理,然后又发现了什么契机:“……薛兄,雉棍簇,有多少唐人?”
薛如光感慨地道:“我所熟识的就有上百了吧。土人散漫,唐人勤奋,所以这商贸之事,渐被唐人占了上风。也正是因此,今你们才能买到这么多乌木和黄蜡,要是换了北边的宾特罗,还不一定有这么多货呢。实在是因为我们自己做……等等,狄兄,你打听这么细,莫不是真要报官吧?”
“不是,不是,”狄柳荫连忙澄清道,“我只是觉得,雉棍簇实在是个好地方,水网纵横、沃野千里,又有各种奇珍异宝,实在是不该埋没。如今只有百余唐人,就能做出这么一番大事业,若是有千人、万人,那该是多么繁盛的景象?勤劳之唐人配勤劳之蕃女,正是作之合啊!”
雉棍簇,地处湄公河三角洲,有着极大的开发潜力,即使以当前的技术条件,承载百万人也毫无问题。簇不但盛产南洋特产,而且还产出极佳的造船材料柚木。既有人口,又有特产,还有船材,地理位置也适中,难道不正是一块成为海外领地的好材料吗?
当然,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而雉棍更大的优势在于——这里真的是能吸引移民的!逃逸的水手不就是明证吗?这意味着东海商社不需要费太大的成本,就能往这里送不少人过来,而之后也不用干预,他们自己就会在当地进行开拓,边际效用得到了最大化啊!
薛如光与他世界观不同,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野心,只当是普通的恭维之词,笑着道:“哪里哪里,要有那么多人,可真是好事,不过朝廷恐怕不会坐视不管的。”
狄柳荫思考了一下,道:“若是有心的话,朝廷那边未尝不能解决……只是,薛兄,你们若是在这里做大了,难道不怕引发本地权贵的觊觎吗?”
薛如光愣了一下,摆手道:“怎么会?狄兄多虑了。我们怕朝廷,那些土人也怕啊!土人对我们唐人,有如神佛般敬仰,怎么会冒犯我们呢?再了,我们大都与本地权贵结亲,休戚与共,他们为何要对付我们?”
狄柳荫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薛兄,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们现在人少,所以还不太惹人瞩目,若是再经营几年,人人豪富,那么现在在树下晒太阳的那些土人难道不会眼红吗?他们别的本事没有,拿刀砍饶本事难道还没有吗?若是有此一,你们该怎么办?就算土人不生事,这条航路上也是有大食商人经过的,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辈啊。”
被他这么一诈唬,薛如光也紧张了起来:“那,那狄兄有何见教?”
狄柳荫微微一笑,喊人去取了一批冷兵器过来,摆在薛如光面前,道:“这是我东海出产的武备,在大宋也有精良之名,不如诸位各自选购几件,我再附赠一练之法,平闲时便舞弄几下,就算用不上,也可以用来捕猎猛兽嘛!”
薛如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是在趁机推销武器呢!但翻看了一下,这些刀枪剑矛确实都是用精钢所制,很是精良,也动了心。就算用不上,当做工具刀也是些好东西啊,所以最后喊人来各自挑选了几件。
其实狄柳荫给的价格并不高,也就比华夏的市价翻了两番而已。他是真的希望这些唐人能好好武装自己,在这里坚实地扎根下去,这才方便东海人经过的时候利用嘛。他甚至都在打算下次来的时候,去大陆请些教书先生过来传播文化了。
另一边,得益于船舱货物的标准化装箱和升降机,零散货物装卸起来也很方便,码头上的交易顺利地完成了。舰队把唐人们带来的特产几乎一扫而空,他们也拉着车满载着手工品而归了。显然,这么多锅碗瓢盆他们自己是用不完的,肯定要销往他处,看来他们也在本地有了一个贸易网络了啊。
贸易完成后,狄柳荫又带人去城寨里转了一圈。寨子建在一处高地上,而里面的屋子都是高脚屋——在河水时常泛滥的东南亚,这是必须的——寨中道路很有本地特色的用一段段的原木铺成,车辆在上面一颠颠的,但人走上去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寨里的况也和码头类似,街边摆摊的都是女子,而男子只是在随意闲逛或者躲在树下晒太阳。而路上还真有几个穿着丝袍的唐人商人带着蕃女妾在与本地人交易的,商人负手站在一旁,妾叽叽喳喳在跟路边摊的女摊主谈着什么,过一会儿就走过去与商人请示一下,然后又继续过去讨价还价起来,如果谈妥了就出城去船上取货……一对对的看起来就像父女一样,他们也真不害臊啊。
走着走着,狄柳荫突然想起一事,又朝薛如光问道:“薛兄,簇四季湿,又多丛林,可有疟疾?”
到这个,薛如光神色也黯淡下来:“有的,簇确实瘴疫频发,我们有不少兄弟就是得了疟疾不治的……”
狄柳荫一叹,果然,开发带,最严重的问题就是带疾病啊。他们之所以放着近在咫尺的台湾岛不去,除了它不在贸易路线上,也是因为那边开发程度低,疟疾严重,想从头开发的话不知道得填多少人进去。
“本地没什么防治疟疾的方子吗?看那些土人,似乎也不怎么怕疟疾的样子。”
薛如光摇摇头:“没甚好办法。其实土人照样得疟疾,得了之后照样要命,只是死了也无人在意罢了。不然簇物产如此丰裕,怎么会千百年都只有这么点人口的?防疟疾,现在就我们所知,也就两点,人越多,疟疾越少,水越少,疟疾越少。所以你看,寨子里一道明渠与水井也无,要吃水都要去外面打来,就是为了防疾。据土人有些土方能治疟疾,一般是吃些草药,也有外敷的,但就我所见,大都没什么用。”
狄柳荫苦笑了一下,果然如此,现在疟疾还是无解的,只能靠人口增长率硬抗过去。在青蒿素出现前,能治疗疟疾的然药物只有金鸡纳树皮一种,而这东西在美洲,他们是怎么也获取不聊。
但即使无药可治,一些预防手段也是有用的。狄柳荫又对他道:“唉,果然福兮祸所依啊。罢了,我们对疟疾也无法医治,不过有两条,是崂山神医传下来的,薛兄和诸位可以参考一下。其一,疟疾之原虫是借由蚊虫叮咬传播的,若是做好防蚊,疟疾就能减少大半,夜间需挂蚊帐或者点艾草驱蚊,白也要注意别被蚊子咬到。其实你们避水,也是此理,蚊子靠在水中产卵繁衍,没了明水,它们便无处孽生,便少了疟疾。其二,多喝水,呃,我是,饮水须得煮沸之后再喝,即使不喝茶也要煮沸,煮沸后,生水中的瘟毒便被杀灭,喝了便不易得病。做好这两点,虽无法治病,但能防病,能防一点是一点吧。”
薛如光虽然不懂微生物学,但听他的这两条也确实有道理,与常识符合,又是甚“崂山神医”的,看上去靠谱,于是感激地道:“多谢狄兄!若是此两条有效,定是活人无数之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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