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的气氛僵硬片刻,就有人急得过去扶起痛叫的鲁氏。
“哎呀!”
扶鲁氏的丫鬟大声叫了出来。
“是血!”
丫鬟抹了一手的血。
鲁氏曲着身,脸色惨白的捂着腹部,嘴里呼着痛。
“鲁姨娘流血了!这是……流产!”
一个引过产的嬷嬷指着鲁氏裙下的红血呼道。
娄氏本来冷着脸坐在那里看,听到“流产”二字立即坐直了身,脸上有明显的紧张,“大夫,叫大夫过来。”
“是。”
丫鬟急红了眼,听到娄氏的话,立即跑了出去将还没走的大夫拉了回来。
慕德元也没有想到自己就踹了一脚出去就踹得鲁氏流了产,这是什么时候怀的身子?
莫说别人,就是鲁氏自个也无一丝察觉。
隐约的听到别人叫嚷的那话,好不容易怀上的鲁氏,想到这可能是个男胎,两眼一闭,晕死了去。
下人七手八脚的将鲁氏扶到了搬出来的小软榻上。
不知是什么情况,也不敢搬动她。
大夫过来诊脉后就让人将鲁氏抬到屋里,紧接着就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倒掉。
鲁氏突然出事,屋里更乱。
娄氏阴沉着老脸,跟大家坐在外间等着。
好在处理得快,没要了鲁氏的命。
“大夫,孩子……”娄氏看到大夫就先急声问孩子是不是保住了。
家里的男丁少,娄氏也希望鲁氏这一胎是男孩。
大夫摇了摇头,开了药方,带着药箱走了。
娄氏一屁股跌回了椅子里,手无力的拍着扶柄,痛心的呼道:“造孽啊。”
顾氏冷眼瞧着这一幕,对娄氏这种“悔之晚矣”的表现很是不耻。
问也没问清实情就对鲁氏指摘,现在人被踹流产了才来悔,是做给谁看呢。
慕德元也是悔之莫及,刚才那一脚要是收住了,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若那是个男孩,自己也就多了个儿子。
其他人也是替鲁氏感到惋惜,要不是刚好出了慕秉恒的事,鲁氏也有可能要母凭子贵了。
慕德元往府里娶的小妾也不少,可肚子有动静的也没有几个。
慕德元都要以为自个不行时,自己却亲手杀了未出世的孩子。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鲁氏肚子有了动静怎么没个人禀报,”娄氏徒然冷脸下来拿下人们出气,填补这个过错。
伺候鲁氏的丫鬟和婆子纷纷伏地而跪,告罪求饶。
屋里顿时被这些下人的求饶声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顾氏拉着女儿往后面退了一些,大房这一出戏,恐怕还得持续到晚上。
女儿过府就碰上这种糟心事,真晦气。
娄氏对下人可不客气,打罚张口就来。
也不管底下的人怎么挣扎,最后都逃不过。
还处死了几个近身伺候的。
一连发生了这两件事,让慕德元神情萎靡了下来,也无心管慕惊鸿的去留。
慕沅嘉夫妻是跟着慕惊鸿一起出府的,站在府门前,慕沅嘉唏嘘道:“可怜见的,鲁姨娘好不容易在这个年纪怀了孩子,结果被大伯一脚给踹没了。还有十弟,人是救回来了,可也落下严重的病根,以后可有得苦受的。”
慕惊鸿不急不徐的道:“慕府闹出这么多事,也是因为有些人不太安分才造成的。”
慕沅嘉脸色变了变,终归还是保持住了表面的微笑。
慕惊鸿回头跟顾氏道了一声就上了马车,也没跟慕沅嘉打招呼就走了。
慕沅嘉屈膝在原地,目送了慕惊鸿的马车离开才跟着张莀离开。
顾氏见人都走了才返回府里。
慕沅嘉在马车里冷着声哼出,张莀看她一副怨天恨世的神情,皱紧了眉头:“夫人这是何故?”
“夫君莫要被慕惊鸿的表面给骗了,她心里的想法可比谁都多,妹妹就是因她而死。”
话语里充满了怨恨和恶意。
张莀不喜表露出恶毒的慕沅嘉,当即沉了脸,“夫人休得在背后妄议他人,再者,你这般直呼啇王妃名讳实为不敬,若叫人知晓,莫说是张家,就是慕府也要受到了牵累。”
慕沅嘉气得瞪直了眼,她这夫君当真是榆木。
也不同他再理论,慕沅嘉靠在一边生着闷气。
张莀越发觉得自己的妻子无贤,与一般的大家闺秀相差甚远,庶出与嫡出果然还是有些偏颇的。
*
在慕惊鸿回慕府不到半个时辰,楚啇就只身出了王府。
怅鸠并没有跟着一起,一袭月白锦衣的楚啇形单影只的走在梨花台的小道上。
半道。
楚啇就看到站在上首看着自己的江挽风。
江挽风抽了空过来探望骆阁老,刚到上到半道就闻下面传来动静,回头等了片刻就看见现身的楚啇。
不食人间烟火的啇王怎么出现在这里!
引路的小童子看到踏着仙雾而来的谪仙,脸涨红得要滴出血,一双眼都不知该往哪里瞄。
直视了觉得玷污了这人,不看又控制不住。
“啇王。”
江挽风对上来的人一揖。
楚啇停下脚上,笑眸里漾着幽光,摄魂夺魄。
江挽风掩下眼帘,未与其直视。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站在光芒之中的。
“以往花谢影在时,最勤走梨花台的就是他了。知道小江大人跟他是好友关系,今日在骆阁老这里看到了也不觉得惊奇了。”
江挽风再垂眸,声音轻飘,听不出真实情绪,“在这人迹罕少的梨花台见到啇王,在下却很是意外!曾经,也是啇王妃在梨花台走动几回,跟小花大人与骆阁老有些交流。”
楚啇听了就勾唇失笑,刹那间,天地也为之失色。
也亏得江挽风不是女子,不若面对这等绝世容颜,哪能招架得住。
“此次科举,皇上令小江大人全权担任,可见皇上对小江大人的信任。年少时,小江大人就有了京都城大才子之名,当年更是庙堂之上更是舌战群儒,仿佛还历历在目。本王对小江大人,很是钦佩。”
江挽风并不想站在这里跟楚啇话当年,那些已是过去,眼下他担任监官,有多少的事要准备,又要防着一些突发状况。
就好比如眼下突然拉“家常”的啇王。
朝官之重,江挽风十分清楚。
自己在有权决定一些事的时候,也有一定的风险。
再比如,眼前的啇王就是那其中之一的“风险。”
楚啇突然亲近,很难不让人猜测他的意图。
是想要在其中安插自己人,还是另有图谋。
江挽风在他提到后面的话时,就对楚啇起了警惕心。
楚啇含笑看着江挽风,深幽的眸子投射出来的光芒,仿佛能穿透人心,也看清了你的想法。
“年少气盛,好胜心重,遇上了总是想要争上一争。当年的意气用事,让啇王笑话了。能有今日,也承蒙皇上不嫌弃,才给了在下一官半职。此次也是顾太尉向皇上提议,几番争讨后才勉强让在下担此重任。今日过来,也是为了向骆阁老讨教科举一些事宜。也不知啇王今日前来,可是有要紧事要找骆阁老解惑?”
江挽风也不是那种话多的人,今日能跟楚啇说这些也是特例了。
若是不回应,这位怕要是闹出点事来。
楚啇看着江挽风,微眯着狭长的凤眸,眸光清清幽幽。
“本王闲来无事,走着就到了骆阁老这儿,小江大人不介意一道前行吧。”
话语似真似假,江挽风也拿不准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意图。
在面对他的相邀时,应下声,一道上了梨花台。
骆阁老听闻楚啇来了,急忙从里面迎出来。
楚啇还了老者一礼,又极为善解人意的让小童子引自己四处转转,不打扰江挽风跟骆阁老谈正事,等二人正事谈完了自己再过来。
骆阁老让人将他领到了后面去观景。
梨花台景致极好,可以说一步一景,足够楚啇观望几个时辰。
看着人往后面去,骆阁老将人带到了楼阁内。
*
楚啇的动静从进入京都城那一刻开始就有人紧盯着了,他撇下自己的随从离开上了梨花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那位的耳朵里。
梁总管的速度很快,又将江挽风去了梨花台碰到了啇王的事交代出来。
楚禹搁笔的动作有点重。
梁总管低着身往旁边退了退,垂着手等帝王发话。
楚禹的黑眸凝了凝,“这时候他们走到一块,是想要做什么。”
隐怒极为明显。
梁总管道:“梨花台内里的情况奴才没办法探查。”
情况如何也不能汇报。
楚禹大手放在案上,嗓音更冷:“朕刚任江挽风为科举监官,楚啇就跟他走到了一起,梁总管觉得是楚啇有意为之,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总管身躯一颤,道:“奴才不敢揣测。”
“朕可真的要好好看看,楚啇到底想要做什么,再加派人手,紧着啇王府。”
“是。”
梁总管抹着冷汗退了出去。
人刚走,楚禹就让郑公公将江中书召进宫面圣,不到一个时辰,江中书就匆匆进了御书房。
还未落跪,上首就传来了皇帝怒喝声:“江卿,你的好儿子此时正在梨花台跟啇王会面,你可知晓啊。”
“皇上!”
江中书吓得跪地。
“这……这绝对是误会。”
“朕这个皇弟自从回京都城后就一直不太安分,今日得知他与江挽风一道上了梨花台,朕很是有些意外。他在这京都城里,也没有几个玩得来的朋友,江挽风年纪同他相仿,走得近些朕也是能理解,只是这时候上梨花台,朕就有些不太理解了。”
江挽风接了任后就提出要到骆阁老那里取取经,科举一事重大,江山社稷的大事掺和了一个皇帝忌惮的亲王,这其中怎么能不令人猜疑。
江中书暗道儿子糊涂。
这时候怎么能够跟楚啇这样的人走近,还是在梨花台。
江中书几乎不能出声。
想到了花家,江中书只觉得齿寒。
“江爱卿。”
楚禹质问之意溢于言表。
江中书暗暗淌下了冷汗,又回道:“皇上,微臣立即前往了解情况……”
“爱卿这又是何意,朕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欣慰,难得楚啇肯与人走近,交到知心朋友。”
江中书更是吓得冷汗直冒,这话不能当真来听。
江中书只能陪着干笑,附和着,说是小儿的福气,又连声说啇王身份尊贵,小儿不敢高攀云云。
总之,就是要减轻楚禹的猜忌。
从御书房出来后,江中书又匆匆出宫,亲自往梨花台赶去。
江挽风从楼阁里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拿着一些文书,正要向骆阁老告辞。
忽见一角月白锦衣飘过来,很快就近到了眼前。
“小江大人这是要走了?”
“还有些事务要忙,就不在此打扰啇王赏景了。”
说着,江挽风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走了。
楚啇似笑非笑的看着匆匆而去的江挽风,薄唇勾动,“小江大人为北唐劳心劳神,也是子民的大好官。”
骆阁老笑着接话:“啇王,里面请吧!”
“叨扰阁老了。”
“啇王言重了。”
骆阁老走在前面几步,进门时突然问起了慕惊鸿,“也不知啇王妃身体可大好些了?”
“内子身体一向虚弱,这几日养得好些了。”楚啇说着话一边打量着这阁内的布置,看到前面摆放的几副棋盘,眼神闪烁,明白骆阁老为何独独问起慕惊鸿了。
慕惊鸿对棋局有些专研,还来讨教过骆阁老,因此也得骆阁老高看了几眼。
慕惊鸿也是藏得深。
楚啇在想,在她的身上,还藏了些什么?
“啇王妃棋艺精湛,老夫也不是对手……”
“是骆阁老谦让了内子,本王代内子感谢骆阁老!”
楚啇笑着打断骆阁老的话。
骆阁老抚着须,神情间有些异样,却也没有再提慕惊鸿的事,将人引到了里间。
*
下山的江挽风刚要上马车就看到自己的父亲匆匆而来,神色颇为铁青。
“父亲。”
江中书往他的身后一扫,并没有看到楚啇,暗送了口气。
但眼神和声音还是沉了下来,“你行事怎么如此不小心?啇王人在何处?”
江挽风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父亲肯定是担心自己会受皇上的怀疑,当即道:“啇王如今还在山上,只是父亲为何此时匆匆赶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皇上方才召见了为父,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
江中书眼神幽幽的看着儿子,不用明说,江挽风就明白了。
“父亲不必担忧,此事我自会在圣上面前解释清楚。”说着就上了马车,手抬着厚重的帘子看着江中书道:“父亲这几日有些慌神了。”
江中书自然是要慌神的,皇上已经开始对顾太尉动手了,离他们江家还远吗?
现在他们江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向皇帝表忠心。
皇上想要培养新贵,以达到为己所用的地步,之后,就没有了他们这些老臣的地位了。
越是想越是心慌。
江中书的顾虑也是合理的,他们这位皇帝的想法不少,谁知道下一步会不会直接拿他们江家开刀。
江挽风放下帘子,隔着帘道:“父亲也且放心罢,孩儿现在就入宫见驾。”
“现在?”
“走吧。”
未理江中书的疑惑,令车夫驾车离开。
看着儿子远去的马车,江中书仍不觉得心安,反而多了一些不安。
“大人,可要回府衙?”
随从上来问。
江中书微眯着眼眸盯着通往山上的小道,道:“上山。”
江中书刚到山腰,就看到抱着一盘棋下来的楚啇,两人碰面皆是一愣。
“江大人。”
“啇王。”
“江大人这般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楚啇似笑非笑的看着神色不对的江中书,又明知故问。
江中书的脸更沉了些,语气平淡,“来拜会骆阁老。”
说着对楚啇一揖,越了过去。
楚啇勾动了薄唇,笑得有些肆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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