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民众只知道“大道政府”,并不知晓岩泉公馆的存在。情报处处长这名头低调至极,除非必要时候从不在报纸或者公开场合出现,即便出现也只是寥寥数语。因此三四个月过去,祝南疆这警察局长快被喷成骰子了,田东宝还安安稳稳地躲在他身后,也没见有谁公开批斗他。
“我就不该接受那个新民报的什么狗屁采访!”
“三爷,在那之前就有人在街上骂你了。”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
“是租界那块儿,还有人专门写了文章。”
“写文章骂我?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说了怕三爷不高兴。”
“那你现在说个屁!”祝南疆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以后这种事就不用告诉我了,告诉我有用吗!?”
半个月后何公馆的手下前来报告,说有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夜里翻墙进院子里搞破坏,这回被逮个正着。
“谁指使的?”
“不像是有组织的行动,黄毛小子,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枪。”
“有没有伤亡?”
“人没事,就是来旺……听到声音它第一个跑出来,被打到脑袋死了。”
来旺是祝南疆当年给林管家买的哈巴狗。六年前林管家病逝,来旺跑到坟头边上趴了十来天,找回来的时候已饿得皮包骨,后来又陆陆续续跑去过几回,过了大半年才消停。
祝南疆掰掰手指头:“算到今年也有十二三岁了吧,是条老狗了。”
“三爷,这两小子怎么处理?要不要带过来问话?”
“没什么好问的,各断一条腿扔出去吧。”
“一条腿?三爷,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那就再加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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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南疆大概可以猜到自己的名声在华洋两界已经臭到了什么地步,也不晓得那人听见了会怎么想。但不管对方怎么想,自己能走的路始终只有一条。
这个世界虽然复杂,能供他选择的却没多少。所谓博弈不过是在允许选择的策略里取最优解罢了,像他这样的人其实是没有资格博弈的,能心有所念已属不易,好过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乱世中冲撞。
他所念想的,不过是那人能够平安。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第57章 岩泉公馆
待岩泉公馆整体修建完毕已是1938年末,政治部致力于“兴亚建国运动”,情报文化活动全交由田东宝等人负责。
警察局每天都要接到各式各样的案子,隔三差五就有革命党机关和文件在租界内外被查获,有时候事情闹得大了就要惊动特务科。
警察局的特务科,其实就是审讯犯人的地方,祝南疆在巡捕房干了十多年,在这方面可以算是个行家。嘴再硬的汉子也抵不过他的手段,见血的,不见血的,有时候光靠一张嘴就能问出想听到的东西。
然而事到如今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腻了。走进审讯室看到那满满半墙壁的黑血,他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恶心。这时从另一间审讯室里传出两声哀嚎,他皱着眉头退到走廊里,边咳嗽边点了根烟。
特务科科长迎出来,用生硬的中国话向他问好:“局长,您来了?”
“来看看。”
墙另一侧的惨叫声停止了,这大概是他难得的可以休息的时机。
――但凡进了特务科的人,再出去多半是直接扔到乱坟岗里喂狗。
科长是个干瘦的日本青年,个子比祝南疆要矮一些,但听说来上海之前在东京经过专门培训。这警察局里还有好几个跟他一样的专业人士,可能是由于人员不足,也可能是出于监视的目的,祝南疆不在乎。
既然有专业人士在,那他大可以把这些“作孽”的活扔给日本人自己去干,而他只要在收押和处决犯人的时候在文件上签字即可。尽管并没有实质上的差别,但起码没有亲眼看见。
没看见,就是没作孽。
期间韩香月来过一次电话,称想跟他单独聊聊。
“是俞先生的意思?”
“是。”
祝南疆没答应,也没拒绝:“我倒是愿意去见你,但你敢就这么来见我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祝先生,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
“你能理解我,那是最好的,但老实说我不信你能理解我。”
“所以我们或许应该当面谈谈。”
“不必谈了,韩小姐。”
“什么意思?”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大可以开口。信不过我,我也无话可说。”
祝南疆换只手拿话筒,略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就算你只身来见我,我也不能确保你后面没有跟尾巴……我被骂怕了,也吓怕了,我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