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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余生 第57章

寄余生 盛星斗 3102 2021-08-02 08:23

  “大人。”就在这时,树下传来小妖精怯生生又掩不住激动的呼喊。

  孟怀泽顺势避开邬岳的视线,低头向下看去。

  几个小妖精正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他们,旁边堆着一堆找来的木头,孟怀泽看着他们,心底突然想到,这些看起来小小的妖精又都多大了,是不是也都几百岁了?

  邬岳伸手想携孟怀泽下去,又想起来孟怀泽先前的指控,于是收了手,问他道:“你下去吗?”

  孟怀泽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邬岳在问他,先前他还气恼于邬岳带他上树,现下却是摇了摇头:“你下去吧。”

  孟怀泽看着邬岳从树上轻巧落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情绪有些怪异地闷,不怎么想见人。

  小妖精们找了一堆木头,邬岳挨个地翻拣了一遍,都觉得不太满意,抓起来毫不客气地就往身后扔,几个小妖精愧疚得脸都要红了,乖巧地站在一旁盯着邬岳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

  孟怀泽原本有些怏怏地趴在树杈间看着树下的情形,如此都心疼那几个小妖精了,冲邬岳道:“别扔了,什么样的都可以,他们找来那么多不容易。”

  “那不行,”邬岳仍是埋头苦挑,“要做就得做最好的。”

  孟怀泽抱着树杈,从高处看着邬岳的头顶,他见那几个小妖精正抬头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温声道:“辛苦了,谢谢你们。”

  几个小妖精竟是倏然红了脸。

  小妖精们接二连三地回来,不一会儿树下的空地上便摆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木头,几乎连下脚的地儿都没了。

  邬岳挑烦了,便委派一个树精帮他挑选,他自己大马金刀地往大石上一坐,啃着小妖精送来的果子,神情不羁狂傲,活脱脱一个等着被人掀翻的恶霸。

  孟怀泽觉得他要是那些小妖精,现下就已经拼尽性命起义推翻暴君统治了,然而他视线一转,看到一旁被使唤得乐此不疲的小妖精们,谁的木头被选上还惊喜地欢呼,看得孟怀泽眉头直皱,觉得自己像个异类。

  妖精们找来的木头众多,选出的木头别说做一张床,加上那扇烂掉的门也绰绰有余,然而打了鸡血的小妖精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将木头往此处送,孟怀泽看得眼花缭乱,感觉将这山上的所有精怪都几乎看尽了,却始终未曾看到阿绯。

  夜深之后,孟怀泽趴在树上,渐渐地便有些撑不住了。

  他昨夜被邬岳在花中折腾,并未睡好,感了的风寒也尚未彻底痊愈,看着看着树下便困得脑袋直往下提溜,虽说心里并不想睡,眼皮却是忍不住地下垂,贴着树干低着脑袋,一副困倦不堪快要睡着的模样。

  邬岳抬头看到他的模样,摆手让小妖精们都散了。他仰头看了孟怀泽一会儿,随即轻巧地跃上树枝,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然而就在他贴近的时候,孟怀泽却似是感受到他的气息,快要闭上的眼皮一颤,醒了过来。

  “困了?”邬岳捏了捏他的手,发现凉得厉害,于是将之拢进自己的手心中。

  孟怀泽瓮瓮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贴近邬岳,带着鼻音不甚清醒地问他道:“回去吗?”

  “不回去。”邬岳道,在孟怀泽疑惑的眼神中一笑,“带你看月亮。”

  孟怀泽的生活自小中规中矩,而自从遇到邬岳,他接连经历了诸多以往从未想过的事,第一次看到妖怪,第一次遇到灵,第一次和妖怪睡觉,第一次行云雨之事,第一次想念一只妖怪,第一次在花中荒唐,也是第一次在树顶看月亮。

  树顶之上的视线毫无遮挡,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大,宛如一个澄金的圆盘,孟怀泽看着,觉得它好似就要垂下来,落在他们的身上。月光则是浅浅淡淡的一层,温柔地罩着连绵的黑色群山。

  “天空好看,星辰好看,川箕山好看,”邬岳笑道,“月亮呢?”

  孟怀泽点头,有些出神道:“月亮也好看。”

  树顶之上躺不牢稳,邬岳让孟怀泽大半个都躺在他的身上,将人揽住,隔绝了绝大部分的风。

  孟怀泽今夜的话有些少,他看一会儿头顶上的月亮,又看一会儿身旁的邬岳,眼睛困得都有些发红了,却强撑着不肯闭上。

  “邬岳。”他轻声喊。

  “嗯?”邬岳问,“怎么了?”

  “说真的,你觉得你去得久吗?”

  邬岳觉得今晚的孟怀泽有些奇怪,但他又不知究竟是哪里奇怪,想了一想,坦诚道:“不久。”

  孟怀泽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半晌哦了一声,然后许久没再吭声。

  正当邬岳以为他抵不过困意,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孟怀泽突然低声开口:“给我讲讲呼牢和乌羽泽的事吧。”

  许是因为夜色太深周围太静,孟怀泽的声音显得奇异地温柔,让邬岳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要求。

  “我引呼牢离开川箕山,回到妖界,中途呼牢感受到我的内丹归体,想要逃跑,被我缠住没跑成。”邬岳倚着手,讲述得漫不经心,然而他的声音清朗干净,在夜色中显得无比清晰,“乌羽泽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仍是四处都是雾气,暗淡难以视物,因此在乌羽泽杀呼牢有些麻烦,不过也没什么。杀了呼牢之后,我又回了九移山一趟,将之前我帮贺州做事他欠我的东西要了回来,然后就来找你了。”

  “贺州?”孟怀泽的声音更低了,宛如梦呓,带着一股困倦至极的软乎劲。

  邬岳喜欢听他这样说话,于是为了引诱孟怀泽多说两句,他故意不讲下去,只是嗯了一声。

  孟怀泽果然稍稍睁开了些眼,问他道:“贺州是谁?”

  “一只跟猫不清不楚的老狐狸。”邬岳语气中都是嫌弃与不对付。

  孟怀泽被他的表述逗笑了,鼻息轻轻地打在邬岳的胸膛处,让那里微微酥麻起来:“你不喜欢他?”

  “他从幼崽时就跟我争谁更强,只可惜,”邬岳嘴上说可惜,语气中却尽是得意,“化形我比他早,成年我比他早,现在他打不过的妖还得来求我去帮他报仇。”

  “哦,”孟怀泽轻声笑道,“你原来挺喜欢他。”

  “谁喜欢他!”邬岳霎时被激怒了,下意识地要翻身起来,看到孟怀泽的头顶又忿忿停住,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伸手要将孟怀泽晃起来,给他将话说清楚。

  孟怀泽闭着眼睛笑着讨饶:“我错了,是我说错话了。”

  邬岳有些受不住他困倦到极致又强撑着因此而成的软乎乎的模样,不情不愿地将人放过了,却仍是怒腾腾地挨个列数他与贺州那只臭狐狸的桩桩件件深仇大恨。

  孟怀泽拽着一丝意识静静地听着,那是他不知道、也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邬岳的生活与世界。

  许久之后,邬岳住了声,他垂下视线轻轻晃了晃怀里的人,孟怀泽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邬岳施了些妖力,挡住了树顶上吹过的风,他怀抱着孟怀泽躺回树梢上,倚着一只手臂看着上空愈发澄金的月亮,嘴角忍不住勾着笑,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人界许多事物与妖界不同,却也有许多事物与妖界相同,恰如这轮月亮。

  邬岳仰头看了一会儿月亮,又低下视线看孟怀泽,手一会儿在孟怀泽脸上摸摸,一会儿又捏着孟怀泽的手指,像是一个好奇的孩子,尚未学会如何表达喜爱,只有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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