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兰亭歇赏一阵后,穆骁又携顾琳琅登山游玩。琅山上植有不少枫树,这时节赤红与金黄交染,漫山遍野如火如霞,煞是好看。
本来,该是一次完美的赏游,可天公像专跟他穆骁作对,明明今日出门时,天气晴爽,可在他与顾琳琅,快走至山腰时,天色阴沉,忽又落雨。好在当时,他们正走到一间山寺附近,可与随行侍从,一同入内避雨。
山寺不大,也没什么名气,香客寥寥。随侍与寺中僧人,交说几句后,穆骁便携顾琳琅,走进佛堂后,最大最干净的一间禅房中。
两名僧人,送来热茶热水,与生火取暖的火盆,合十告退。被离去僧人,阖好的房门外,自有侍卫守卫。穆骁解了被雨打湿的外衣,晾挂在离火盆不远的衣架上后,又去帮顾琳琅解衣,并道:“将外衣脱下烘一烘,一直这么湿冷地穿在身上,会着凉的。”
琳琅本说不必,说也没湿多少,可穆骁坚持,而她现在,应尽量顺着穆骁,不能违背,遂在穆骁坚持下,渐渐沉默,垂下了护衣的手,任由穆骁将她外衣解了去。
将顾琳琅外衣挂好后,穆骁又拧挤了热毛巾,帮顾琳琅擦脸。擦罢面上,穆骁见顾琳琅脖颈处,也沾有雨水,便将毛巾下移。禅房外雨声潇潇,禅房内火光融融,热汽氤氲中,衣裳单薄的素衣女子,冰肌玉骨,雪肤墨发,如将融的白雪,更是惹人爱怜,雪色中,一点朱唇似雪中红梅,娇艳鲜香,如在诱人采撷。
琳琅一见穆骁眸色转深,便感不妙,在穆骁有所动作前,立即直接道:“陛下不可。”她恰有一个拒绝的正当理由,忙说了出来,“佛家清净之地,不可亵渎……”
然,穆骁自夏日里舫中那次后,再没碰过顾琳琅,旷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心里,着实是有些渴了。在将毛巾扔回水里后,他径抱着顾琳琅往罗汉榻去,并道:“佛家之地正好,福气深厚,佛光普照,有送子观音在此,可保佑你我欢|好之时,怀上孩儿。”
他将她放到榻上,将她推抵他胸|膛的手,捉握在手中,边亲着她的指尖,边深深望着她道:“朕这些时日,想夫人想得紧,夫人难道,就一点都不想朕吗?”
琳琅望着穆骁的幽深双目,想她当下暗做之事,和面对穆骁时,应有的应对态度,终是缓缓垂下了推拒的双手。
从前顾琳琅在此事上,如冰雪美人,身子僵硬,神情也是半死不活,总要他卖力许久,才会在本能下,渐渐温软下来,不似今日,在初始时,就这般温顺,身体也不僵得厉害。
只,还是有点僵的,顾琳琅神色似是含羞,但仍有几分惧怯,未从眸中消散,想是她还记着他上次的粗暴,对此心存畏惧。
“别怕”,因为顾琳琅转变的态度,心都要化了的穆骁,声音也像软得在融化,“朕会温柔些的,别怕。”
作者有话要说:离大疯不远了,建议保持金刚心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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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皇后
下雨天, 入夜比平时更早一些。颜昀回到香雪居时,天色已暗得如墨汁浸水晕染,而居内灯火燃明, 如无边夜雨中一团小小的暖黄,是夜幕中的一颗亮星, 夜原上的一簇明火, 单看着便令人感觉心生暖意, 连秋雨侵袭入骨的寒意,都在无形间, 因之消散了些许。
霏霏夜雨中,颜昀边擎伞向内走, 边问侍从道:“夫人和公子,都在家中吗?”
侍从回道:“夫人和郑夫人拜佛去了,还没回来。小公子已从宫中回来许久了, 现在正在书房里,读书写字。”
颜昀闻言, 转向书房走去。孩子一向好学,他以为在去书房的路上,会听到孩子的读书声, 结果读书声一点没听着, 只见这风雨交加的时候, 阿慕书房的门窗, 竟都大开着。
颜昀透过敞开的窗户, 望见年幼的阿慕,正站在书案前写字。冷风吹得他小脸煞白,细雨直随风扑打在他脸上,可阿慕对此竟浑然不觉, 一动不动地执笔写着什么,痴了似的。
颜昀一进书房,便反手阖上了灌风的房门。地上飘散着不少被风吹落的雪纸,上都书着“永以为好”四字。颜昀跨走过这些纸张,去关靠案的长窗,见孩子笔下正写着的,也是“永以为好”。飞入室内的雨丝,将纸都打湿了,一个“好”字,墨迹晕染得几乎看不出形状。
长窗关好,痴痴的阿慕,也像终于醒过神来,怔怔抬头,看向他唤道:“爹爹……”
颜昀取了方帕子,边帮孩子拭去面上雨丝,边略含责意道:“怎么不把门窗关上?!看书写字再要紧,也没有身体要紧,雨天天冷,你将门窗开着受冻,若因此真着凉生病了,你娘亲她,得有多心疼?!”
“……娘亲”,颜慕喃喃地道,“娘亲回来了吗?”
颜昀擦拭的手微一顿,淡声道:“……你娘亲和‘郑夫人’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郑夫人”,颜慕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想他傍晚从宫中回来时,就听侍从这样说。
因为自夏末从太清宫回来后,回回娘亲被郑夫人邀走,都不带他一起,他心中生疑,就想去郑家看看。可,郑宅大门依旧进不去,郑宅门仆虽对他态度和气,但就是不放他入内。愈是这样,他疑心愈重,想着正门既进不去,那他就在自家墙头搭一梯|子,翻院墙过去瞧瞧。
计划成功实施,只他刚从自家墙头,跳到郑家地上,就被人发现抓住了。他是曾在宫中长大的孩子,虽然郑宅内抓他的仆从,看起来衣着寻常,但他能感觉出来,他们不似寻常家仆,更似皇家侍卫。抓住他的人,似也不知该如何对待他,最后严命他不许再有下次后,就将他放回来了。
他人是回来了,心却空荡荡地落在了郑宅里。一直以来,邀娘亲至郑宅做客,邀娘亲外出同游的,不是寡居无子的郑夫人,而是……晋帝穆骁吧……娘亲明明知道,却还总是赴约……娘亲明明说,她希望和爹爹永以为好,明明是……这样跟他说的……
心境幽沉的颜慕,垂目望着纸上的“永以为好”四字,越发心乱如麻时,听爹爹在旁问道:“怎么写起这个?还写这样多?”
“……因为,因为我希望爹爹娘亲,一辈子永以为好”,颜慕压下沉重心事,努力在父亲面前舒展神情,声音平常地,对父亲道,“娘亲之前和我说过,她希望和爹爹永以为好,希望和我们一直一起,一辈子安定团圆,没有分离。”
颜昀近来因猜知某事,心中极为复杂苦涩,此刻听孩子这样讲,不由微一怔道:“……你娘亲她,真是这么说吗?”
看着面前的孩子,捣蒜般笃定点头,颜昀心绪更是复杂,沉默许久,方轻声道:“你娘亲她,是专情之人。当她爱一个人时,眼里心里,便只有这一个,看不见其他人。”
……琳琅专情重情,他知道,琳琅爱着他,他知道,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依然记不起少时旧事,记不起她少女时候,深深爱着名为“阿木”的少年情郎……
……若这“阿木”,是旁的什么人,已不在人世,或与琳琅天各一方,也就罢了。若是这般,纵然琳琅记起少时之事,也不会忘了她与他这么多年的情分,不会为一个少时旧影,抛弃现有的爱人与家庭。可这“阿木”,偏偏是“阿穆”,就在琳琅身边,正是灭了楚朝的新朝皇帝……
……阿木、阿穆,这些年,原是他听错字了……他以为他的妻子,被新君欺辱,遂将生死置之度外,精心谋划弑君之事,要拯救妻子脱离苦海,可,哪里是苦海呢,是上苍在冥冥之中,有意让有情人重逢、再续前缘……
……有情人重逢续缘,那他颜昀,算什么呢……这些年与琳琅共度的时光,他不变的深爱与长久的等待,算什么呢……他现下正为琳琅谋划的弑君之事,又算什么呢……
……也许琳琅还未想起她的阿穆,对穆骁现下种种行径,仍心存排斥,暗暗怨恨,需要他拯救她脱离苦海。可,若他现在弑君事成,未来的某年某日,琳琅忽地忆起旧事,醒觉过来,是她丈夫杀了她昔日爱人,她会……怨恨他吧……就算她能通情达理地,不怨恨他,她与他,往后也难再做恩爱夫妻,分离、陌路,或许就是他们的结局……
……为妻子谋划弑君,似是命运,在向他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玩笑。不谋杀穆骁,现在,他就身处无间地狱,并将一直沉沦地狱,永受折磨。谋杀穆骁,或得表面安宁,但担心妻子恢复记忆的隐患,将一直如影随行,令他在表面安宁下,时时心忧,暗受折磨。当未来某日,这一隐患,真的爆发,他的表面安宁,也将立刻化为乌有,他余生,亦是沉沦地狱,暗无天日……
……回望他这一生,短短二十四载,命运似是一直在跟他开玩笑。深深敬爱着的母妃,只是在利用他,将他视作一把肮脏的复仇利器;一心为父报仇,到头来,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生身父亲;立志中兴楚朝,最终楚朝却亡于他手,他做了楚朝的亡国之君……
……最后他一退再退,抛下尊严,放下所有,选择禅位与新君,只是想等来一个人的爱,想继续拥有一个小小的家。可,人是别人的爱人,家也是别人的家,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他这个做丈夫与父亲的,实是不相干的外人。他实际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他这楚朝末帝,自己没有血脉留世,却帮灭他王朝的新朝皇帝,护留住了血脉,帮他的仇人,将孩子养大……
……可笑……不甘……
……纵似已身处死局,依然不甘。若能轻易甘心,当年七夕夜,他在高楼上,望见霍翊痴看琳琅时,就不会明明已预想到有可能会发生什么,预想到或将有人棒打鸳鸯,却没有立刻采取措施阻止,没有主动将霍翊的色念掐灭在苗头时,而是直接转身离去……
……因为不甘,所以他将琳琅,从霍家洞房带进宫中,而不是在宫外寻一宅邸,另外安置。他一个人,在宫阙打造的金笼中,太冷太寂寞了,他想要她入宫陪着他,为此,他可以接受她与别人的孩子,只要她在他身边……甚至,为了让她更加依赖他,他对顾家人严厉处置,让她与顾家本就不谐的关系,更加冰冷,让她对顾家彻底心灰,让她在世上,只有同他和孩子的小家,让她将他视作唯二的家人,全身心地依赖信任,不会再分心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