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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凰 第151章

囚凰 阮阮阮烟罗 4309 2021-08-02 08:23

  “真的真的!真得不能再真了!”她拖着父皇的手,往殿门方向走,“快走吧,父皇,不能叫娘亲在家等久了!”

  起先父皇仍是愣怔怔地,被她硬拖着往外走,可走着走着,父皇的脚步,就比她要快上许多,叫她几是追不上了。在走到殿门门槛前时,步履飞急地,似是恨不得肋生双翼的父皇,又忽地顿住了,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在一顿之后,猛地转身往回跑,直往殿内深处去。

  “父皇?父皇……怎么了呀?!”

  她十分不解地跟追了过去,见父皇,在急走到内殿的铜镜前,将头上束发的发冠,用力扯了下来后,对镜抓着两手长发,左看看右看看,像在着急地寻找什么。

  她看父皇一脸焦急又披头散发的模样,更是茫然不解了,走近前问父皇,这是在做什么。

  纵国事再紧急,纵泰山崩于顶,似也能面不改色的父皇,此刻神色,是明显的忧急,他一边急抓头发看,一边告诉她道:“前段时间,宫人为朕梳发时,禀报朕说,看见了一根白发,问朕要不要将之拔除。朕当时看了那白发一眼,懒怠管,没让宫人动手,这会儿怎么找不着了……”

  越是找不着,越是着急,她看父皇,几都要急得面上出汗了,忙将她之前看到的那根鬓边白发,挑出来给父皇看,“在这儿……在这儿呢。”

  父皇让她将这根白发用力拔掉后,又让她帮忙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藏在头发里面。在她再三保证,没看到其他白发后,父皇微松了口气,重将头发梳簪齐整。在随她这女儿,又向外走了两步后,父皇又忽地顿住脚步,低下头去,打量身上的衣裳鞋履,“朕……朕要不要换件衣裳再去,朕身上这件,是不是不太得体?”

  一朝君主的日常常服,怎会不得体呢?!她一边拖着父皇的手臂向外走,一边回答道:“没有不得体,很好很好。”

  可父皇一点都不觉得“很好”,父皇简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毛病。在离宫的路上,原先变得少言寡语的父皇,话忽然多得不得了,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一会儿说该沐浴熏香再走,一会儿要说挑些礼物带过去,空手上门不好。若不是她充耳不闻,强拖着父皇,直接出宫,就父皇这一会儿一个念头冒出来,恐怕磨磨唧唧地拖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成。

  出宫前,父皇话多得很,可当微服的马车,离了宫,离香雪居越来越近时,父皇的话,就越来越少了。当车马,即将驶抵香雪居时,父皇更是一句话都没有了,他身体笔直地,几近僵硬地坐在车厢里,沉默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前方虚无,不知在想什么。

  无言的沉默里,她望着这样的父皇,忽在心中意识到,父皇他,不仅多年没有来到香雪居,也有多年,没有见到娘亲了。

  早年,因为哥哥的事,父皇和娘亲,还会偶尔见一见。但从哥哥越发年少有为,根本不需要娘亲,为他操半点心起,父皇就再也找不到理由,请娘亲与他一见了。尽管同在长安城,身在同一片天空下,但父皇离娘亲的距离,像有千山万水那么远,难以逾越。

  当驶抵的马车,在香雪居大门前停下时,父皇甚在车上,沉默僵坐了片刻后,方起身下车。他随她走进香雪居内,四处打量的目光,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这些年来,爹爹和娘亲,在闲来无事时,将居内布局改了不少,眼前的香雪居,想来已与父皇记忆里的,大为不同。

  “这里……原先种着的梅树呢?”父皇轻问的嗓音中,一丝迷茫,如风中颤弦。

  “因为那株老梅树,一直救不活,爹爹和娘亲,后来就让人将它连根拔除,将这里,用土填平了,做了一处小山石。”

  父皇望着这处翠竹掩映的小山石景,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什么。

  一路沉默地,缓缓穿行在似新似旧的故地里,随她走至用宴的花厅前时,父皇滞行的脚步,又僵住了。厅前廊下,娘亲正看着他们这里,身上一袭烟紫色的裙裳,在轻风吹拂下,宛如清丽的流霞。

  像是足上被绑缚了千斤重石,定定望着娘亲的父皇,半点都挪不动步子了,还得她拖着他向前。她拖不动高大的父皇,拖得极缓极缓,父皇像是“近情情怯”到了一定地步,不知要怎么面对多年未见的娘亲,而娘亲,似则无父皇这样的顾虑,见她和父皇到来,便走下轩前石阶,步伐寻常地,向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见娘亲走近,父皇更加僵着不动,她是一点儿都拖不向前了。父皇本就局促得很,见娘亲走上前后,抽出袖帕,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更是局促不安了,连声道:“朕……朕疏忽了……”

  像在为自己没能及时发现她出汗帮她擦拭、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孩子这件事,在娘亲面前,深感惶恐,父皇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翻两只衫袖,急找帕子。

  娘亲对待多年未见的父皇,完全不似父皇这般,就只像家中,来了一位寻常客人而已。娘亲制止了父皇的着急寻帕动作,合乎礼仪地,请他入室道:“进花厅坐吧,六月的天,日头毒得很,再站在外面,都要晒坏了。”

  说话时,娘亲神色也很坦然,平平静静地看着父皇,唇际蕴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这样的坦然,似叫父皇更加局促,“……哦……好,好”,含糊不清地说着,父皇随娘亲走进了厅中。室内,爹爹和哥哥都在,桌上膳食满满,五双碗筷,整齐地摆放着。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动了,下章继续,这文还有几章就完结了。感谢在2021-07-16 18:06:07~2021-07-17 17: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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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7章 离开

  真像是一位客人, 来到了一处并不熟络的主家,登门做客,宴上的父皇, 连夹菜用膳的动作,都透着拘谨, 一口一口, 用得很慢。

  宴桌是圆桌, 娘亲左手边是哥哥,右手边是爹爹, 她坐在爹爹和父皇中间,哥哥在娘亲和父皇中间, 他们的这个家,也像这个围坐着的这个圆一样,处处首尾相连, 每个人之间,都系有不可解的羁绊。

  这个圆的起点, 是娘亲吗?因为娘亲在少时与父皇有过感情纠葛,后又在失忆后,成为了爹爹的妻子, 因为这两段处在不同人生阶段的真挚感情, 带来了两个孩子的降世, 让两个孩子既有生父又有养父, 让所有爱恨纠葛, 绕成了不可解的圆环……

  这个圆的起点,是爹爹吗?若不是那夜爹爹微服出宫,在成国公府外的一条暗巷里,指引一夜逃的少年杀手, 一条生路,那位名为“阿穆”的少年,不会在逃向东市的路上,跌摔进香雪居的梅树下,望见一名少女,与她相识相爱,开启诸缘……

  这个圆的起点,是父皇吗?若不是父皇那夜,选择去行刺成国公,若不是父皇偏偏就逃进那条暗巷里,爹爹不会指引父皇,父皇也不会来到与东市在同一方向的香雪居,不会与娘亲相识,不会有此后的种种恩怨纠葛……

  所有理不清的千丝万缕,最后都在复杂纠葛的世事下,丝丝缕缕,缠绕成圆。被这圆,所包容,所磨平的,本该是不死不休的峥嵘棱角,但因时光如水,将之抚平了许多,因为丝丝缕缕的牵绊,牵系着他们,令他们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平平静静地坐在一处,共同替她,庆贺生辰。

  同处一城,却多年未见的漫漫时光,令父皇分外珍惜今日的相见。宴上的父皇,尽管在有意控制自己,莫要失态,但还是总忍不住,时不时抬眸看向娘亲。有时,飞快地看一眼,就垂下双眸,有时,因为忘情怔住,惹得娘亲看了过来。

  父皇是局促的,而娘亲是坦然的。当父皇因娘亲看过来,而越发局促不安,似连手中的碗筷,都不知该怎么拿了时,娘亲就如一位寻常的女主人,淡淡含笑地,招呼父皇趁热用菜,客气地告诉父皇,宴桌上的哪道菜,做得十分用心,味道不错,一定要尝一尝。

  她见过许多次父皇用膳,不管是珍馐食材,还是清朴粥菜,吃在父皇口中,都没什么区别,都似……嚼蜡一般。但,面对这一桌,娘亲亲手所做的菜肴时,父皇像终于吃出了人间味道,吃得极细,听娘亲如此招呼,也点着头道:“好……好。”

  好……好……像是只会说一个“好”字,在时隔多年的再见后,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再说不出,也无法可说。父皇是沉默少言的,而爹爹,与平常和娘亲在一起时,并没什么区别,没有因为大晋朝的天子驾到,因为桌上多了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人,而感到拘谨不自在。爹爹身上,有种阅尽千帆后的沉静和淡然,也许这是因为娘亲,一直在他身边,爹爹没有什么求不得,也不会再失去什么,不会有患得患失之感,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而父皇,得不到最想得的,也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感情上,娘亲在多年前就选择了爹爹,而江山,也早晚要交到哥哥手上。多年下来,哥哥与父皇之间的关系,依然不似寻常父子,同桌吃饭,却没有什么交流。她无声地吃着寿面,看哥哥一直不怎么说话,不似往年她过生辰时欢声笑语,简直疑心,哥哥是不是生她气了,气她将父皇带到这里来。

  正想着,哥哥也看向了她。短暂的对视沉默后,哥哥像平日那样,展颜笑对她道:“呦呦又长大一岁了,今年,有什么新的愿望吗?”

  哥哥没有生她的气!她暗松了一口气,大声地回答哥哥道:“我希望,我以前和以后,许的所有愿望,都可以实现!!”

  她的话,让爹爹、娘亲都笑了起来,父皇也笑了,笑时,还忍不住又看了娘亲一眼,正与爹爹、娘亲含笑的眸光对上。

  似有坚冰,微微融化在这样蕴笑的眸光里,父皇在微一怔凝后,没有沉默地转开眸光,而是望着爹爹和娘亲,接着道:“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呦呦都这么大了。”

  “是啊”,娘亲感叹着望着她和哥哥,“真如白驹过隙……”

  父皇顺着娘亲的目光,看向哥哥,“阿慕很好,在很多事情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无需人操心了。”

  娘亲浅浅笑着,轻抚了下哥哥的脸颊,“我希望他像呦呦一样,天天心里,都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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