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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凰 第20章

囚凰 阮阮阮烟罗 3530 2021-08-02 08:23

  不……不是梦……谢太医立时如感五雷轰顶,他惊骇异常,而又不敢表现出什么,极力保持镇定,伸指探脉,一点儿也不敢多想深想,一心探查长乐公夫人昏厥的病因。

  顾琳琅晕倒之因,其实十分简单。一来,她今日先是经历刺杀奔逃,而后一整日未进水米,夜间又遭穆骁肆意欺凌,身体早已虚弱疲乏至极。二来,她已因中药受辱之事,大受刺激,痛苦异常,又与穆骁爆发了激烈争吵,气急攻心,再后来,又见穆骁,要一刀杀了她,精神在短时间内,这般反复受激,也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顾琳琅本就体弱,今日身心又如此饱受折磨,最终无法支撑,昏厥倒下,也是人之常情了。

  谢太医虽不知此中详细内情,但也已探明长乐公夫人昏厥之因,如实恭禀圣上道:“夫人是因身体虚乏至极,而又气急攻心,神魂震荡,导致昏厥。等醒后,夫人按时服几副安神之药,静心休养即可,并无大碍。”

  ……顾琳琅并无大碍,那他呢,无法杀她又走不出旧事的他,该当如何呢……若能忘了倒好了,若这世间,真有忘川之水,倒是好了……

  穆骁因不得不在心中承认无法杀了顾琳琅,心情坏到了极点,他以手扶额,有几分自暴自弃地,随口问谢邈道:“这世上,可有岐黄之术,能让人准确忘记某年记忆?”

  谢太医答道:“微臣惭愧,不知这等医术,只知这世上有些人,会因某些原因,突然间失去部分记忆。就如长乐公夫人,在嘉平二年难产生下小公子后,昏迷数日方醒,醒后,就患上了失忆症……”

  谢太医说着说着,见捂着半张脸坐着的圣上,突然抬眸看了过来。

  圣上直直盯视着他,眸光惊茫错乱,像在一瞬间,有无数的疑惑纷涌要问,又像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唇颤了一颤,方发出声音道:“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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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痕迹

  谢太医见圣上神色似乎有点怪,微愣了愣,方道:“微臣说,失忆之事,有可能发生。如长乐公夫人,其实就患有失忆症。”

  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圣上像听了许久才听明白,他神情忡凝,唇如胶粘,双目幽茫地望着前方,静默了好一会儿后,方缓缓道出四字:“细细说来。”

  ……细细说来?

  ……因为某个隐情,这细点说,可就得小心些说,不然中间说岔了,传了出去,载于史册,便是有负旧主昔年圣恩……

  ……除却曾经的御前总管与掌事宫女,昔年旧主,将知此隐情的十数名宫人,皆遣了干净,只他谢邈,虽知内情,但一直留用在太医院内,所受信任重用如前……旧恩如此,不可轻负……

  谨慎的谢太医,一边想一边道:“嘉平二年十二月十九,长乐公夫人难产,情势危急,差点母子俱殒。后虽有皇天保佑,小公子平安降世,但夫人陷入昏迷,三日里命悬一线,可说是十分危险。

  三日之后,夫人尽管在救治下醒了过来,可却忽然患上了失忆症,将嘉平元年与嘉平二年的绝大部分记忆,忘得干净。

  微臣无能,无法治此恶疾,只知医书记载,这失忆之症,也许一生仅这一次,也许还会频繁加重,病患有可能会忽然痊愈,忆起过去,也有可能,会在某日,忽然忘记更多。”

  谢太医细细说罢后,见坐于屏风小榻上的圣上,一动不动,长久不语,不知在想什么。鎏金灯树的明辉,透过繁复枝桠,光影错乱地落拂在圣上身上,令圣上面上神情,半明半暗,愈发莫测。

  楚朝最后的年号――嘉平,不仅对楚帝颜昀来说,意义非凡,对穆骁来说,也有着特别的意义。

  他在嘉平元年年初,作为少年阿穆,只身一人,踏进楚朝帝都,在这座长安城里,与顾琳琅相识,开启了一段孽缘。

  又在嘉平七年的最后一个冬月,以晋侯的身份,携穆氏大军,回到了这里,将楚朝天下踏在脚下,并再见顾琳琅,欲为他与顾琳琅的孽缘,画上句点,彻底终结年少时的噩梦。

  嘉平年间,他对顾琳琅由爱到恨,并完成了从少年杀手到江山之主的蜕变,而这一切的开端,皆始于嘉平元年年初的一场刺杀。

  那一夜,成国公霍晟大寿,宾客满堂。他在宴启时乔装混入府内,等到宴终人醉时,蒙面潜行至成国公房中,欲杀此权奸,却不幸失败,并负伤在身。

  为躲避公府侍卫追杀,他抱伤掠进暗巷欲逃,却见这夜半时候,巷中竟停着一辆马车,车旁有三四佩刀侍卫,个个身形矫健,体魄非凡,一看就知是当世好手,常人难敌。

  他以为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咬牙欲战出一条生路时,马车车帘微掀一线,一只手从内探出,制止了他的欲战动作,并朝巷子左侧指了指,似是在示意他往东南方向逃。

  成国公府附近,多的是王侯宅邸,闯入哪家都是死路,独东南方向,有东市存在。若能及时逃到那里,融入热闹人群之中,追兵难寻。

  确是一条生路。夜色中,他忍着伤痛飞檐走壁,拼命往东市方向逃去,可因实在伤重,未能支撑到东市一带,就在某处宅院,力竭跌下了墙头。

  尽管有墙边梅树挡了一下,但本就伤在后背的他,与被压垮的梅花枝桠,一同摔在树下尚未融尽的夜雪上时,仍是一下子痛到无法动弹分毫。

  而看似无人的沉寂夜园,竟有人在,被他这摔倒声响惊动,提灯而起。融着清冽梅香的雪后空气中,履步曳曳,环佩叮铃,她穿过满园暗香白雪,一步步向他走来。

  提灯一晃,明光粲然,她看清了他这穿着夜行衣的蒙面杀手,而他,也望见有一少女,疏影暗香中,清眸流盼,容颜胜雪。

  嘉平元年一月初,他们相识于香雪居梅下,九月底,他们以玉佩定情,互许终身。秋月明时,红烛堆泪,芙蓉帐暖,他们向彼此交付了自己,真正结发为夫妻,发誓一生绝不背弃。

  十月中旬,他们约于京郊兰亭相见。约定中,他们将一同离京,自此远离人世纷乱、山高水长地相守一世,白首不离。

  他所以为的美梦,该是如此,但实际情况是,京郊兰亭中,顾琳琅向他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他的美梦,如琉璃跌碎成万千碎片,将他的心,刺伤得鲜血淋漓。

  十月中旬,顾琳琅与成国公之子霍翊,定下婚事。十二月初,顾琳琅在与霍翊成亲时,被楚帝颜昀,纳入宫中。次年十二月,顾琳琅在为颜昀生下一子后,被颜昀封为楚朝皇后。

  不管嘉平二年的十二月,顾琳琅在为颜昀生下孩子后,失忆与否,事实就是事实,曾经的玩弄为真,曾经的背弃为真。

  他也曾不愿相信,在兰亭之后,还一厢情愿地认为,其中或有隐情。固执地去想,成国公府势大,琳琅或是受了胁迫,所以才会对他说下那些狠话,对他那般狠心绝情。

  不甘心的他,甚至还在担心琳琅会被霍翊所欺,遂没有在兰亭断情后,立刻离开京城,而是负伤折返,悄悄潜在香雪居中。

  但,他的不甘心,很快成了笑话。因藏身香雪居的他,亲眼见到顾琳琅,与霍翊笑语晏晏、你侬我侬,亲耳听到她用一切不堪词汇,来形容他这个胆敢觊觎她的卑贱之人。他在暗处,看到她神情轻蔑地笑对霍翊道:“那人竟以为我会爱他,真是可笑极了!”

  的确是可笑极了,而今所谓的失忆症,为他穆骁的可悲可笑,又再添了一笔。顾琳琅早就潇洒无情地,将往事忘得干干净净,独他一人,陷在这段往事里,无力自拔,在面对旧人时,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可笑的独角戏。

  若顾琳琅有一日恢复记忆,再想起这段时间他穆骁的种种表现,定会在心中又冷嗤一声,“可笑至极”吧。

  可笑……真是可笑!!

  谢太医见长久低首不语的圣上,忽地冷笑了起来,唬了一跳。他忐忑着,与总管郭成,面面相觑地望了一眼,听圣上嗓音哑沉道:“让她走。”

  谢太医开始以为圣上是在说自己,但见圣上抬起头来,直直手指着榻上的长乐公夫人,拔高嗓音道:“让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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