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没有人在,她费劲儿地爬上石凳,把酒壶放在石桌上,这才发觉手上黏黏的,酒壶上有亮晶晶的液体,香味更甚。
她嫌弃的皱眉,却又抵挡不住这股奇怪的酒香。
不再犹豫,她用小手托住酒壶,咕嘟咕嘟地灌下去。
味道怪怪的,像葡萄又不像葡萄,她咂咂嘴,一口接一口,意犹未尽地喝完了。
“比幼幼的羊奶还要好喝,”她自言自语,“幼幼喜欢喝葡萄酒。”
“那幼幼喜欢阿耶吗?”
忽然有浑厚有力的男声传来,荀欢吓了一跳,她抱紧酒壶,张皇失措地扭头,见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长着胡子,瞧着很凶。
她有些害怕,把酒壶搁在桌上想要下来。
可是她的小短腿挨不着地,她有点心急地扒着石桌试探,显然又怕摔又想下地。
男人哈哈大笑,两步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仔细打量她两眼,满意道:“我生的女儿,果然机敏聪慧!”
“幼幼是公主,不是女儿,”她扑腾着腿踢他,“幼幼要下去!”
“幼幼?谁给你取的名字?”男人不理会她的小打小闹,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是阿娘取的,她说幼幼很小,幼幼就该叫幼幼。”
男人一脸慈祥:“幼幼啊,我是你阿耶,知道什么是阿耶吗?”
荀欢看了他半晌,忽然哭了起来:“你骗人,幼幼没有阿耶!”
梦境戛然而止。
荀欢睁开眼睛,心里闷闷的,慢慢坐起身。
她一直藏着一个秘密,自从五岁那年偷喝了葡萄酒,她便会在梦中与阿耶相见。
每次相见,阿耶都会年轻几岁,下次再见,应是他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初时她也觉得不可思议,说给阿兄与阿娘听,他们都不信,她便不再提,这便成了她与阿耶的秘密。
从五岁到十五岁,她每年都能见到阿耶,但是自从十五岁的生辰一过,不管她在亭中待多久、喝多少酒,阿耶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也有些怅然,阿耶对她极好,幼时能屈尊让她骑大马,等她长大一些又教她琴棋书画。
而且他还答应过她许多事,上次还说要让她做天底下最快活的公主,看上哪个郎君就把哪个郎君带回公主府,若是阿兄不同意,他就去梦里吓一吓他。
耳濡目染之下,荀欢自然把阿耶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整日想着寻几个合心意的郎君做面首。
可是现在……怔怔了想了一会儿,她忽然福至心灵,既然方才梦见了阿耶,那么今晚,阿耶会入梦吧?
她心里燃起些许希望,往窗外看了一眼。
雨已经停了,黑夜被雨水洗的发亮,隐隐约约可见繁星闪烁。
反正也睡不着了,荀欢索性掀开被子,趿了鞋,抱起一壶酒往外走。
经过外间的榻,她轻手轻脚的,片刻后又想起她让疲惫的春时回屋睡了,今日没人守夜。
想到这里,她大摇大摆地推开门,深深吸了一口气,往竹林里的八角亭走去。
建府的时候她特意让阿兄多建了几个亭子,因为每次见阿耶,她都是在亭中喝酒,久而久之她对亭子便有了特殊的感情。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一种情感寄托,没想到第一日便派上了用场。
她轻巧地进了竹林的八角亭里,这里竹林掩映,亭中窥月,是极佳的赏月位置。
她把酒壶放在石桌上,倒了杯葡萄酒,惬意地对月自酌。
喝的微醺,荀欢索性躺在八角亭中,难得安静地望月出神。
没有人管她了,可真舒服。
因着还未及笄,阿娘和阿兄都不想让她住在宫外,从十四岁求到十五岁,她还是搬了出来。
代价是不许喝酒,虽然心里纠结,但是她还是同意了。
为表决心,她这几日在宫中滴酒不沾,天晓得她忍得多难受。
如今好不容易搬到公主府,又能见到阿耶,喝酒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她要一次喝个够!
荀欢又愤恨地喝了一口,觉得有些奇怪,今晚阿耶怎么还未入梦?是因为她睡了太久不困了么?还是葡萄酒不醉人,喝的太少了?
她看着面前的酒壶,咬唇盯了一会儿,还是思念占了上风。
她下定决心,直接捧起酒壶往嘴里灌。
酒水顺着下巴滑落,打湿了浅色襦裙,带来一阵凉意,空气中漫着酒香,熏得醉人。
荀欢晕晕乎乎地放下空了的酒壶,只是手上不稳,眼睛也辨不清石桌的位置,酒壶摔在地上,声音清脆。
与此同时,有人应声而出。
他踏着月光,不疾不徐地行至八角亭,身形颀长。
荀欢的眼睫颤了一下,眯着眼睛仔细分辨。
近了,她瞧见他穿着黑靴,有力地踩在地上,往上,是他笔直修长的腿,劲瘦的腰,挺拔如他身后的竹。
脸呢?